寒假前便迫不及待的要我幫她尋個打工。
我雖贊同卻也不心急,隱隱然的含著不捨與心疼,不過在這漫長假期裡,
若無所事事只與電腦長相廝守,卻更令人不安。
這個世代現象,不管室內室外或站或臥或坐或行,觸目所及幾乎人手一機,賴來賴去,拍照打卡的,似在昭告天下不管熟或半生不熟者,我這個人還活著,
打個噴嚏長個痘子,家裡阿狗撒泡尿,你家阿貓睡個覺,吃什麼飯點什麼菜穿什麼衣服…….鉅細靡遺全都上告列族列宗,全都在那寸間螢框裡裸露供人瀏覽,
他(她)們真應該組個黨,叫什麼呢?嗯--「天下為公」黨,窮天極地無私的公開。
斯族千軍萬馬老少咸宜,其志晝夜不輟不捨不離鞠躬盡瘁,
雖置身於危險車陣中仍不改色,至人亡機毀死而後已!
而親子友朋同儕情侶雖比鄰為伴,仍以彈指神功之腹語眉目傳情,
在這機械吵雜紛擾之蕞爾小島,降低不少噪音分貝,這爾後禍便非從口出了,
我也常在考慮是否共襄盛舉,滑天下之大機呢?
可又擔心著身心靈上癮而樂的被綁架。
我的可有可無心態吧!?
她自力救濟在網路上自行覓得一家旅店的面試機會,對於我這個專業者,
簡直是對著罩門來個迴旋踢,面子不重要,其實早就在想著,如此功能不彰已失效之機
構,還有存在的必要性嗎?網路的無遠弗屆,即時訊息,還需要實體據點招攬臨櫃嗎?
面試那一日陰冷狂風大作,載著她行走溫泉街尋找那家新興的旅店。
賺錢其次,要學習觀察現場的流程經營管理等,與人際互動,首重的是要誠實。
日式風格含蓄淡雅的街道,流竄的旋風一度吹倒了機車,我像等待放榜心急的家長;
不到幾分鐘,說是有工作就傳呼的計時工,薪資很規矩也很不慷慨的在這旺季裡,
不違勞基法的最低標,還好難得的有加勞保。
當我送迎妳上下班時,感覺妳長大厚重了許多。雖然不捨妳的勞累,卻更欣慰妳的懂
事。姐妹倆從未有過額外的要求,反而是我不時的探詢,為父者深怕汝等缺乏汝等委
屈,總想給妳們一個穩靠,但當妳自主的要伸出觸角,要在象牙塔外探一下冷暖,
如我之前所言,妳倆是我的心肝,我需放手,妳們才能成為寶貝。
所以十九歲的妳,我可以放心的放妳去職場洗鍊。
大溪漁港,馬達聲隆隆混雜濃烈柴油味,與白浪滔滔的催促,港口檢查哨的阿兵哥查核
著出海的獵人,十八歲的我,躲在甲板底層的暗艙偷渡,與父兄去討一片汪洋與生活。
焉知,就一個暑期如一見鍾情的初戀,便永生難忘的愛上,卻也如大多數的愛情般,
初戀總是沒有善終的。
畢竟那只是打工,一個有起迄心裡有數的合約。
十九歲在桃園的垃圾回收場(那時可還沒有資源回收的名稱),
與烈日或在機器振耳欲聾絞碎聲中,碎屑激射如箭雨的惡劣職場下,
甚至耳鳴甚至閃了腰,也只是單純的想,去闖盪一下何謂男孩子的江湖。
待課餘於窯廠,冒著千度高溫出窯與出貨時背負一箱箱沉重成品,
那時方稍有意識的想到,分擔私立專校昂貴的學費,彼時有點像樣的男人自尊了!
我-父者,從未敢想過給妳什麼最好的,但卻一直在想著給妳什麼最適合?
傾斜之翼,死命奮力的閃過高樓林立的水泥叢林,
還有綻放光明的高壓電線導體,
如蛛網的天羅,尋一可棲。
承載多少個淒厲驚怖之心與想回家的願,拉不起的無常。
當那失能之翼,沿著河岸越飛越低,已不是回家的軌道。
在劃過高架橋上也正在紅塵奔波的計程車與護欄後,
灰屑憑弔著墜落前的最後失身影。
河中滿目瘡痍遍體鱗傷的停泊,似訴說著: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盡力就好!盡力就好!
這是僅有僅能的安慰。
人生不是每一步都能漂亮安全的行走,
但后土之民,永遠以溫情相對。
---復興航空於基隆河空難1040203
冰削的風,在尾牙日刮的凍人骨肉,也把年節的味道,
淺顰低笑委婉淡淡慢慢的滲透;亦似開獎亦似賭牌,
總要壓著關鍵的一張,瞄著瞇著眼緊閉呼吸----
直至高潮才大快人心的全然爆開。
妳今天上全日班,年越近會越忙;心是最深廣的海,妳得自己去開發,
雖親如父女,妳還是得自己去買入場券,去遊一番無可取代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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