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聽Podcast 阿愷之聲,他談到今年的大計畫,打算以台語來導讀世界經典文學,並且找作家一起上節目,以台灣人的觀點來讀這些經典。聽過阿愷仔找作家李桐豪談《子彈與玫瑰》、找作家陳思宏談《鬼地方》、還有找作家吳明益談《海風酒店》,都是內容紮實而有趣的訪談。阿愷仔的鹿港腔台語非常迷人,而且這個世界經典文學導讀計劃非常有趣,希望他能順利申請到經費來完成這個大計畫。
說到經典閱讀,在台灣推廣經典閱讀最不遺餘力的團體,就是由王財貴教授推廣的讀經班,他們以背誦四書五經的古代私塾式教學席捲台灣與中國各大城市,讓無數的家長把孩子送去讀經班「開發其高度智力,培養其健全人格」(摘自王財貴讀經教育粉絲團),也是近年來經典閱讀的另類奇蹟。我認為這個讀經班最大的問題並不在於不求理解的背誦,而是獨尊「代表人類最高智慧的中國傳統文化」,在這個不論歐洲中心論或是中華中心論都已經式微的年代,以這麼偏差的心態去擁護中國文化,對學員的價值觀有非常嚴重的負面影響,想要送孩子去讀經班的家長,請務必三思。我之前有一篇文章在討論台灣讀經班的問題,請不吝參考。
由讀經班獨尊中國文化的例子,就會引發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是先有某種中心思想,才會去讀某些經典?還是說讀了某些經典之後,才會產生某種思想?這個不會有標準答案的問題,可以分成兩種方向來討論,至於這兩種方向會不會有交集點?就讓我們試著推導這兩種可能性,看看會不會產生什麼有趣的結果。
從中心思想出發的觀點,前面提到的讀經班就是屬於此類:在還沒讀經之前,就已經確定中國文化的獨步全球,並且認為讀四書五經這些傳統儒家經典可以讓孩子「成人成才」「專心」「愛閱讀」,因為先有了這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預期效果,所以家長才會心甘情願的把孩子送去讀經班。儘管我對讀經班有很多意見,但是回想起自己中學時開始讀《紅樓夢》《水滸傳》《史記》《老子》等經典的緣由,其實就類似讀經班的思維,當時的我認為:只有研讀中國傳統經典,才能成為真正有文化的中國人。如果當年對於「提昇文化素養」「成為中國人」沒有那麼強的信念,根本不可能花那麼多時間一邊查字典、一邊啃這些幾千年前硬邦邦的中國傳統經典。
隨著台灣解嚴後的百花齊放,古今中外各式各樣的好書,突然就毫無限制的出現在市面上,身為愛讀書的書蟲,當然就沒辦法繼續甘於限制在只讀中國傳統經典。而且當自己的政治認同中「成為中國人」的部分漸漸退散之後,就像封印被解除一樣,閱讀的世界也就從此海闊天空,不受限制的自由發展。即便如此,我也只是把當年的信念中的名詞替換如下:只有研讀古今中外的經典,才能成為真正有文化的台灣人。就像信仰之於宗教的重要性,先不論這些信念是對是錯,人類必須要擁抱一些單純的信念,才能義無反顧的大步前進。我目前抱持的這個信念,並沒有明確的方法可以去證明它的對錯,不過靠著這個傻乎乎的信念,我就可以一直保持求知的熱情,追逐研讀著一本又一本的經典好書。
另一方面,從閱讀經典出發的觀點,就是要人們透過研讀經典,去形塑人生觀與世界觀。比較具體的例子,就是像西方的博雅教育,透過廣泛的學習哲學、文學、藝術、歷史、科學等學科,以全人發展為目標的人文教育。這個觀點追求的是多元、完整、豐富、自由探索,其精神可以追溯至古希臘時期的學院教育,或是古代中國的六藝教育。這種觀點傾向於認為我們只要廣泛的學習古今中外的經典,就可以自然而然的養成良善的人格與健全的思想,事先「灌輸中心思想」反而會破壞這個自由探索的過程。因為重視自由探索,所以必須有清楚而有效的思辨能力來去蕪存菁;抗拒教條與權威,因為「吾愛吾師,吾尤愛真理」(希臘哲人亞里斯多德的名言),獨立思考的能力大於一切。
但是這個從閱讀經典出發的觀點,入門的難度非常的高,先天上必須具備優秀的學習能力,才能吸收如此多樣的知識。此外,還會遇到「時間」這個天敵,要廣泛學習,就必須花費很多時間;要自由探索,就必須花費更多嘗試錯誤的時間。當我走入經典閱讀的道路之後,所面臨的最大壓力也是時間,落落長的口袋書單,實在很難在短短的人生中研讀完畢。只是換個角度想:在人生謝幕前有讀不盡的好書,實在是件很幸福的事,實在沒什麼好抱怨的。
綜合以上兩種方向不同觀點的討論,我似乎找出了它們的交會點:要先有某些難以解釋的理念成為經典閱讀的動力,再以廣泛而深度的研讀去驗證這些理念、並做出適當的修正。在這樣的循環之下,我們就可以透過閱讀經典,逐漸去理解這個充滿迷團的世界。我自認為有點莫名奇妙的理念「只有研讀古今中外的經典,才能成為真正有文化的台灣人」,或許可以成為進入經典閱讀的敲門磚,因為「有文化」與「台灣人」都是值得深究的議題,在深刻研究古今中外的經典之後,一定會得到令人耳目一新的新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