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是儒家教育太成功,還是我的家庭教育太成功,總之,我成了一個很擅於內自省的人。生活中與職場上的大小事,但凡不如預期,或是出了差錯,我總是先檢討自己,思忖是否做錯了什麼。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定義為內向的一部份,但這個下意識的反應所呈現的,是一旦遇到衝突或需要討論的狀況,我常常變得沈默寡言。並不是因為沒有想法,或不想回話,而是此時我的腦內,一邊處理來自他人的資訊,一邊如按下快速倒轉鍵,迅速回顧事件始末,企圖找出我做的不對,或是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注意,不是我「有沒有」做錯,而是我「哪裡」可以改進,是這樣總是先假設自己有部分、或完全責任的狀態,在進行這樣的心理活動。
如果你也是這樣的人,那我是真的想跟你說一句「辛苦了」,發自內心、感同身受。
我(們)知道客觀來說、理性來看,不必這樣面對事情。但這已經是我們的慣性思維,是積習,還不確定是不是陋習。
不過今天寫下這篇,不是想討論這個習慣、或這個狀態,應該怎麼調整或自處。我想分享的,是當我們身邊有這樣的人時,我們該怎麼與他相處。就算自己有同樣狀況,也不代表我們就很會陪伴有相同狀況的人。
有太多時候,我們善於分析,善於解決問題。身為工程師,從工作到生活,這都是我最常執行的事。然而今天我們面對的是人,不是事。人都是有思辨能力的,更別說如果這個人跟我們一樣,是個有強烈自省能力的人。很多時候,當他在跟你分享之前,他早就在自己的腦海裡對這個問題打轉過千百次,已經考量了多個面向,甚至做了決定。這時候的分享,不是要你幫忙解決問題,更多的是,單純想與你分享。
幫忙解決問題,是在做 check list,是在幫他找缺漏,找還有沒有沒想到的可能性。但好多時候,我們只是想要你接住情緒,甚至只是聽聽就好。不要總是急著找解方,那只會讓我們更陷入檢討自己的循環裡,進而情緒愈來愈糟。當我們說出來與你分享時,通常代表已經(對自己)煩到不行才會說出口,早在你評斷之前,我們已經拿著劍自捅了好多刀,已經讓自己傷痕累累。這時候期望的,是你幫忙包紮、上藥,或是默默陪在一旁就好。繼續探索解法,到頭來像是補刀、像是在說你還想到不夠透徹。
當然,這很蠢,絕大部分是我們自己的問題。也知道你是出自好意,是想要幫忙,不該以怨報德,得了便宜還賣乖。作為一個善良正常人,這些基本的理性我們還是有的。只是很多時候,理性過了,但感性還在原地踏步。人之所以為人,不是一台只做是非評斷的機器,就是因為有這個不講理的部分。但就是這個需要特別處理的感性,才是讓我們、這個世界多樣化與有趣的原因。
所以,我們真的很感謝你願意幫忙解決難題的心,也是因為我們珍惜你,才會跟你說這些事。也所以才想告訴你,有些時候,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解題能力,是你的陪伴。我已經很擅長檢討自己,所以,你可以只是陪陪我就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