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一開始記載「五旬節那一天,信徒都聚集在一個地方。」(徒2:1),五旬節是猶太教重要節期。舊約稱為七七節或收割節,在這天將初熟的農作物獻給上帝。新約稱為五旬節,從逾越節第一天開始計算,第五十天被稱為五旬節,在這天紀念並慶祝上帝頒布的摩西律法。以教會節期來看,五旬節被稱為聖靈降臨節,從復活節第一天開始計算,第五十天被稱為聖靈降臨節。
五旬節這天,聖靈降臨在每個信徒身上。經文記載「2忽然有聲音從天上下來,彷彿一陣大風颳過的聲音,充滿了他們坐著的整個屋子。3他們又看見形狀像火焰的舌頭,散開,停落在每一個人身上。」(徒2:2-3)我們常說聖靈像風又像火,就是從這一段經文來的。
聖靈沒有固定的形式,祂像風一樣無法補抓,像火一樣散發光熱,象徵聖靈的自由與奔放。因此,聖靈充滿的經驗很主觀,有些人會掉淚、顫抖、倒地或得到恩賜。誇張一點的,會說聖靈要妳做我老婆,或聖靈要你奉獻十分之十給教會,但這都不是客觀的聖靈經驗。如果要了解如何客觀看聖靈,可以回頭看3月30日的教會直播或週報文章「主知道每個人的心」。
今天經文記載「他們都被聖靈充滿,照著聖靈所賜的才能開始說起別種語言來。」(徒2:4)。二十年前有些人詮釋「別種語言」是指「方言」,方言不是指「母語」,而是指「靈語」(天使的語言)。因此,當時很流行教導方言的才能,認為方言才能與上帝溝通、禱告才有力量。但二十年後的詮釋,不再將「別種語言」視為靈語,而是翻譯成「母語」(各國語言)。
時代在轉變,對聖經的詮釋方法與理解也會變。可能早期在詮釋聖經時,注重金句式的解經,忽略經文的上下文。依據上下文的段落:「那時候,有從世界各國來的虔誠的猶太人住在耶路撒冷。」(徒2:5)、「每一個人都聽見信徒用他本地的語言說話。」(徒2:6)、「你看,這樣說話的人不都是加利利人嗎?為什麼我們個個都聽見他們用我們自己的母語說話呢?」(徒2:7-8),「別種語言」指的是本地的「母語」。
閱讀聖經不能斷章取義,有誤解聖經的風險。例如,當人生迷失方向的時候,會翻閱聖經像廟裡抽籤,希望上帝指示一條經文引導。如果翻到馬太福音27章5節「猶大把錢丟在聖殿裡,走出去,上吊自殺了。」,這會是上帝指引的方向嗎?因此,不能只用一節經文來理解上帝的話,而要用整段的經文來理解上帝的話。
「那時候,有從世界各國來的虔誠的猶太人住在耶路撒冷。」(徒2:5),「世界各國來的猶太人」有從「帕提亞人、米底亞人、以攔人、美索不達米亞、猶太、加帕多家、本都、亞細亞、弗呂家、旁非利亞、埃及、古利奈的利比亞、羅馬、克里特人、阿拉伯人」(徒2:9-11),總共十五個地區的人,就有十五種母語。從這十五個地區來的人,不是每個都是猶太人,也有「歸信猶太教的外邦人」(徒2:11a)。因此,當時來耶路撒冷過節的人很多,不僅僅虔誠的猶太人及歸信猶太教的外邦人,可能還有一些做生意的人。
人潮就是錢潮。我們不應把聖經描述的很完美,認為只有虔誠的人來到耶路撒冷,而是要認清現實,有可能耶路撒冷也是一個商業大城。雖然摩西律法禁止買賣,但節期過完,仍可以在耶路撒冷城做買賣。或者在馬可福音11章15-17節也記載,耶穌進聖殿把做買賣的人都趕出去。因此,我們可以想像耶路撒冷城是一個鬧哄哄的城市,除了過節的猶太教徒,還有來自各地區的外邦人在耶路撒冷做生意。
此時,聖靈降臨在信徒身上,讓他們用不同母語說話,不僅僅彰顯聖靈的能力,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我們竟然都聽見他們用我們本地的語言述說上帝偉大的作為!」(徒2:11b)。
使用本地語言(母語)的目的:第一,讓人聽懂上帝的話。第二,述說上帝偉大的作為。例如聖經翻譯的歷史,從舊約希伯來文口譯成亞蘭文,在新約時代翻譯成希臘文,在教會早期翻譯成拉丁文,並將拉丁文視為神聖語言。因為是神聖語言,且讀懂拉丁文聖丁的不多,因此聖經的解釋淪為教會控制人民的工具。教會怎麼解釋,信徒就怎麼相信。
直到1376年,一位英國神父約翰.威克利夫(John Wycliffe,1320-1384)覺得教會腐敗,教導不符合聖經,因此在1382年將拉丁文《武加大聖經》翻譯成英文聖經。之後印刷術的普及化,不再需要人工抄寫經文,加上宗教改革運動的展開,聖經的出版及語言翻譯愈來愈多元。因此,使用本地語言,就是為了讓不同地區的人聽懂上帝偉大的作為。
例如,十六世紀西班牙的聖方濟.沙勿略(Francisco Xavier)在外國宣教時,堅持將祈禱文和讚美詩翻譯成當地語言,而不是堅持用西班牙文來傳教。(《演變中的永恆:當代宣教神學》,貝萬斯(Stephen B. Bevans)、施羅德(Roger P. Schroeder),孫懷亮、柯博識、雷立柏譯,香港:道風書社,2021,p177)但不是所有人都同意用當地語言來述說上帝偉大作為,例如翻譯英文聖經的約翰.威克利夫就被其他神職人員批評甚至迫害。
經文同樣出現兩種聲音,一種是「驚奇又困惑,彼此你問我,我問你:這是怎麼回事?」(徒2:12),另一種是「取笑信徒說:這些人不過是喝醉罷了!」(徒2:13)。因此,信徒用母語述說上帝作為,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
台灣基督長老教會非常強調母語,讓我聯想就讀台南神學院的「酸甘甜」。我是第一代信徒,在外教派受洗,是用華語做禮拜,再加上眷村長大,台語完全聽不懂(除了一些台語髒話)。神學院都是用台語上課、禮拜、講道,而且教會的台語跟一般生活台語不同,教會台語比較文言文。因此,在神學院就讀的七年時間,前三年完全聽不懂牧師、老師說的內容,聖詩也看不懂,甚至認為聖詩有夠難聽。
第三年開始學白話字,這是必修科目。好在,我的家教老師就是牧師娘,但白話字仍然六十分低空飛過,應該是老師放水讓我通過。開始會讀白話字之後,每次禮拜或早晚禱,我都看白話字聖經及聖詩,跟著司會慢慢念。因為資質愚鈍,花了很多時間才學會,不過也漸漸體會台語聖經與聖詩韻味的美。因此,傳道師的母語考試,運氣不錯、一次就過,不過花很多時間倒是真的。
在神學院讀書的時候,有兩派學生會彼此辯論:一派是堅持用母語做禮拜的人;另一派認為矯枉過正,語言需要多樣性,用華語也可以做禮拜。這兩派沒有對錯之分,因為要從長老教會的背景與歷史說起。為何長老教會堅持說母語?
第一,母語代表個人的身份。日治時期的台灣要求講日語,不能用台語交談。台灣神學家也是台南神學院第一任台灣人的院長黃彰輝牧師,在日本讀大學的時候,從日本坐船回台灣,在船上遇到他的弟弟。他們太開心見到彼此,自然用台語交談,結果被日本教官罵。他感覺「嘸甘願」(台語),認為
「一個人的母語是他(她)所以生存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強制禁止母語,就等同磨滅一個人的人格認同。那幾乎像是把人當物品、隨意將它塑造成別人的形狀······」(《從宗教到政治:黃彰輝牧師普世神學的實踐》,蔡榮芳,出版社:玉山社,2003,博客來電子書)
日本戰敗國民政府來台,同樣禁止講台語,講台語要罰錢。1954年國民政府禁止長老教會教兒童白話字,1974年還被沒收白話字的聖經。為什麼被禁止及沒收?因為「匪諜就在你身邊」,不能用政府看不懂的文字書寫。因此,對長老教會來說,母語象徵的自己的身份,也象徵不被外來政府統治殖民的意思。
第二,當英國及加拿大宣教師來台,講台語的族群較多,而且多數人沒有受過漢字教育,因此翻譯白話字聖經,讓信徒學習閱讀聖經。因此,長老教會的孫子都認為阿公阿嬤很厲害,每個人都看得懂英文(其實是白話字)。第三,為著保存母語的文化。現在會讀白話字的年輕人、講母語的年輕人愈來愈少(含客語、原住民語)。綜合以上三點:母語是身份認同、母語是教育的基礎、母語文化需要保存,因此長老教會很強調母語。
雖然母語很重要,不過面對台灣的處境,母語文化已經開始改變。第一,使用母語環境減少。例如,學校教育是華語為主,阿公阿嬤為了照顧孫子,也使用華語交談。父母不讓孩子輸在起跑點,選擇學習英語勝過母語。以前,母語是生活的一部分,根本不用學習;但現在生活環境不同,反而母語是需要學習的語言。
第二,教會台語與一般台語用法不同,不容易理解。因此,這幾年長老教會在推動2021版的台語聖經。另外,語言有文化的混雜性。例如,新加坡人說話會混雜著英文、福建話、馬來語等等。或是台灣現在的「台灣狗蟻」,「蜂蜜」的發音變成「轟蜜」,「飛機」的發音變成「灰機」。台語也夾雜著日本語,如「蘋果」稱「林狗」(lìn-gó͘)、「麵包」稱「胖」(pháng)、「生魚片」稱「沙西米」(sa-sí-mih)、「保險桿」稱「棒把」(bàn-bà)。因此,語言會隨著時代轉變、混雜。
第三,教會為了生存要改變語言。年輕一代聽不懂台語、聽不懂牧師講道、聖詩又難唱,聚會的人愈來愈少,因此許多教會轉型成華語禮拜或增加一場華語禮拜。尤其東部中會比較明顯,因為有不同族群的人聚會,因此東部中會將近一半的教會都有華語禮拜。例如,兩場禮拜的有:台東、更生、關山、池上、加密山、慶豐、懷恩、美崙。華語禮拜的有:東竹、玉里、光復、長濱、豐田、壽豐、南埔、碧雲莊、北埔。因此,十年後新港教會也可能會有華語禮拜。如台灣醒報的新聞報導的:
「6到14歲的孩童只剩下7.4%會講台語。」、「66.3%民眾首先使用華語,僅有31.7%民眾首先使用台語。」(網址:https://anntw.com/articles/20241218-Jyi6)
雖然母語文化看似會消失,不過仍有許多機構及教會努力保存母語文化。因此,這段經文在提醒我們,母語是上帝賞賜的語言,象徵族群的多樣性與共榮性。母語形塑個人的身份文化,是我們身為人的一部分。或許母語隨著時代有混雜性,但無論任何語言的變動,母語是文化也是工具,都是用來提醒我們看見上帝偉大的作為。因此,不可看輕任何一種母語文化,因為她蘊含著不同的生命來源。
教會偉大的地方,不是因為只有一種神聖語言,而是從不同母語文化中看見上帝的奇妙。而這樣的信仰觀念,造就教會的多元性及包容性。或許,我們每個人成長的環境都不同,有人在台語環境長大,有人在眷村長大,有人在部落長大,有人是新移民家庭長大,但這並不影響我們聚集在教會一同敬拜上帝。因此,聖靈賜下不同母語的才能,就是讓不同族群見證上帝的偉大。
例如,新港教會創立初起,許多阿美族在新港教會聚會,甚至記載上百人在教會洗禮。可能這段歷史很少人知道,不過上帝都知道,不需要特別炫耀。提起這段歷史,只是要提醒我們,新港教會不是一個人的教會,而是一群不同的人聚集的教會。盼望,我們可以用寬闊包容的心,去接納不同款的族群、政黨與個性的人,一起見證上帝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