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契

默契是甚麼，甚麼叫默契?「默契」是一種不需要明說、彼此之間就能理解對方想法或需求的心理與行動上的契合。這是一種建立在信任、習慣與長期互動基礎上的「無聲溝通」。「默」指的是不說話，不發聲。「契」的意思是契約，可以引申為「符合」「一致」的意思。合起來，默契的意思就是不需言語，雙方卻能心領神會、行動一致。

默契可能是以下兩種原因形成的，第一，重複性互動：雙方經常互動，累積經驗。第二，信任與熟悉感：彼此了解對方行為模式、價值觀與偏好。雙方不一定指的是情侶，夫妻，也有可能是老闆與顧客，又或者是合作方。基本上，人跟人相處久了都會有默契，只是多寡與否而已。

例如菜市場中老闆與顧客就是最好的例子，顧客走來一個眼神，或說老樣子，店家就知道他要甚麼了，有時甚至只要顧客走來，甚麼話也不用說，老闆就知道他要買甚麼了。有時的對話可能如下，老闆（看到顧客氣色不佳）：「最近睡不好喔？要不要拿點薑湯材料？」

顧客笑：「你怎麼什麼都看得出來啊。」

老闆：「你是我的熟人了，當然看得出來。」

這段話看似簡單，但他們的對話超越買賣，進入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互動。

周日清晨，臺北市第一果菜批發市場(臺北市第一果菜批發市場，位於萬華區富民路，是北台灣最大的蔬果集散地，市場每日拍賣量達2,000公噸，是大台北地區的重要蔬果來源。除了是批發交易中心，也開放一般民眾採購。)中我看到了不一樣的繁華世界，那種人與人溝通、熱鬧、認真的氛圍與白天生活的不相上下。在我看來，在夜晚工作的人甚至比白天走在街上的人更有人情味。

晚上似乎沒人，但批發市場卻人擠人

白天的城市中。每個人按時間醒來、按交通排隊、按規則開口，說的話經過修飾，做的事都要先擬定計劃。人與人之間，保持著一段適當的距離——禮貌、專業、客氣，彷彿要先放低身位，才能確保合作順利。

但凌晨三點的果菜市場，是另一個城市的心跳聲。這裡不需要報告，貨車倒進來、卸貨、喊價、簽單，全靠幾句短話和很多動作完成。一個人走過去，只要蹲下、摸一摸那一箱芹菜，就知道今天的貨好不好；老闆不用吩咐，老員工已經把熟客的單先分出來、疊好、裝上車。

市場裡沒有太多話，卻充滿了溝通。

有時候是一個眼神，有時候是一聲「欸喂」的提醒。你走過狹窄的貨道，有人從後面推著拖車，只需一個短促的聲音，大家就自然讓出一條路。沒人講「不好意思」，但也沒人需要說。甚至是駕駛著電動三輪的司機，在滿是人的批發市場，他只要把手向前一指，前面的人便會自然地讓出一條通道。他的手就像一把劍，可以一劍開天門，這道天門是多年修練的成果，是賺錢的門

一群人為在拍賣台旁邊，聽著價格

在拍賣台周圍，都圍著一群人，他們都不說話，拍賣員東看西看，喊著他的價錢，周圍的人低著頭看著筆記，豎起耳朵聽著金額的變化，遇到中意的，拿出手中的小白單。他們甚麼話也沒說，卻完成了交易，甚至都沒看著對方。要是放在白天，一定被炒魷魚了，但這裡是批發市場，那是屬於批發市場中的默契。

這裡的默契，是靠日復一日的努力，堅持疊出來的。不是誰教的，而是你看多了、做熟了，自然就懂得。

反觀白天的職場，人與人之間說的話更多，做的事卻常要反覆確認。每一次合作，都需要開會。不是不信任彼此，而是制度教我們要「以防萬一」。連借個釘書機，都要加一句「等你用完還我喔」，那聲音裡有笑意，也有防備，感覺都是為了利益，卻不真實。

市場沒有這些多餘的裝飾。因為這裡沒時間，也不需要。「那批明天先幫我留著」「好，記得來早一點」——兩句話，交易就成立。沒白紙黑字，沒錄音存證，全靠「信任」兩字。

有時有人臉臭、不說話，但你知道那不是針對誰——可能是累了，可能昨晚小孩發燒沒睡。市場裡沒人會問太多，但有人會幫他搬一兩箱，什麼都沒說，卻什麼都在做。

這種默契，不是靠語言傳達的，而是靠行動及記憶堆疊而成的信任。你記得他昨天幫你收了沒人要的爛菜，你今天就幫他推車。這些不是制度規範，而是人與人之間最古老的連結方式：我記得你，所以我願意為你做點什麼。

白天的世界裡，合作是一種「有條件的交換」；而在市場裡，合作是一種「彼此記得彼此」的默契。沒有文件，沒有名片，只有一張張布滿老繭的手掌，結實的身體，一個個不加修飾的動作，一雙雙在天還沒亮前就睜開的眼睛。

城市醒來之前，有一群人早已完成他們的一天。他們默默地做著自己份內的事，但在他們之間，藏著最深，最真實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