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文化圈的人,格外相信「道」——
做學問、搞管理、過人生、打仗,都非得有個「道」當指導,少了它,好像萬事皆錯。
偏離了它,是「邪魔歪道」;不循常理,是「不上道」。若只講技術、不談原則,便被說追求「奇技淫巧」,沒走「正道」。
周武王討伐紂王,就是罵他「荒淫無道」。
說他不祭天地、不敬祖宗, 還沈迷新奇技術,只為討女人歡心。
古文是這樣說的:「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悅婦人。」
這句話千年流傳,連清末李寶嘉《官場現形記》還這樣寫:
「什麼火車、輪船,走的雖快,總不外乎奇技淫巧。」
背後邏輯簡單明白:
「我為天朝盡忠才是正道,講技術、搞創新,全是歪門邪道。」
這讓我想起科學家費曼諷刺哲學家的段子:
兩個哲學家爭論,一人說:「你根本不知道我說的意思。」 另一人反問:「什麼是你?什麼是我?什麼是知道?」 費曼忍不住說:「我們能不能來點建設性的討論?」
前陣子我在社交媒體寫過一句話:「不要把道講得比術還厲害。」
幾位朋友私訊問我,是不是覺得「道」不重要了?
我來澄清:做人講道理,當然重要,我也不敢違逆當代普世價值。
就像楊振寧得了諾貝爾獎,但娶了年輕太太仍被人非議。
但他德高望重,我又非媒體,隨意批評似乎也不合道。
這種矛盾,就像莊子和惠施討論魚快不快樂時,
我心裡常冒出一句話:「魚快不快樂關你屁事?」 要真關心魚,可以設實驗、裝腦波機、分析行為變化, 來點建設性研究,不比空談強嗎?
我常想,若牛頓生在東方,大概會很慘。
這人會在公開場合罵人、爭功、愛報復、還有家暴紀錄,在所謂禮教社會他早就被說成「無道之人」, 但他竟然被封為爵士!
我最近愛看羽球,尤其小戴。
她的技法神出鬼沒,明明像殺球,卻輕調網前; 眼看要攻左前,卻轉向右後;甚至來記胯下球! 她還懂利用規則漏洞:請人擦地板拖延節奏、順便喘口氣。
這才是職業選手——
哪有說「我堂堂正正打敗你,絕不吊球、不使小技」?
就像C羅不假摔、馬拉多納不用手球——那不是真實世界。
醫師律師靠技術,老師研究教法,研究員磨練實驗程序。
你想想看,醫術不精卻說「我有醫德」的醫師,跟醫術超群但沒那麼高尚的醫師,開刀你選誰? 一個律師說:「我打不贏官司,但我盡心盡力。」 你會讓他上場嗎?
我不是說「道」不重要,我公司員工如果「有才無德」,我第一個開除。
和這種人共事,太可怕。
但我想提醒大家:「道」,不能變成框架、變成枷鎖,不能光說「道」來要求別人、不談「術」的實力。
那會讓創新停滯、讓技術裹足不前,就像滿清大臣說的那句老話——
「火車、輪船,總不外乎奇技淫巧。」
(原文發表於2022.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