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是女生」,高中的時候第一次有了這個意識。
是為什麼有了這樣的意識?仔細思考後似乎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只記得在生活中各種的不自在,微小的不適感堆疊成了對被賦予的身分的反動之心。或許是在自己坐姿不端正的時候被說「你是女生,不應該這樣坐」的時候;或許是在分組活動時糊裡糊塗被歸進女生團體的時候;又或許是在洗澡前看著全身鏡中的自己,卻又一時認不出自己的身體時。平常都覺得無所謂,但是在這些時候心底生出的違和感就會像掉在鞋子裡的小石子一樣,一再提醒我「有什麼不對勁」。
不是女生的話,那我是什麼?我是男生嗎?不是。那我到底是什麼?在心中一再提問,卻總是想不出一個答案。幾乎正好是在這個時候,我接觸到了非二元的性別認同。或許我可以在這裡找到一個答案吧?我這樣想著,展開一場在定義與分類之間遊走的探險。性別流動、半女性、泛性別、性別無感,當時的我在無數的定義中,感到最適合自己的似乎是性別無感──對那個其實不是很在乎,但是又時不時感到懷疑的冷感的我,或許這樣是最適合的一種定義吧?微妙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在相信為自己找到了定義的瞬間,我試著讓自己感到安心,或者說試著讓自己對酷兒與這個定義產生認同感──彩虹旗、同志遊行、印著LGBTQ+旗幟的上衣、接觸社群與社會議題,這些堆疊起來時我感覺自己遇見了一個新的自己,但是同時我動搖了──在社群中我對那些被歧視不被接納的困境沒有辦法產生共鳴,在這些時候我感覺自己又是個旁觀者,掉在圈子以外。再者,或許是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但是在追尋著認同感的時候,或許我已經不是原本那個,冷感的我了。這樣,真的還是性別無感嗎?
或許回到「女生」的身分的話,就不用費力去證明自己的什麼了吧?畢竟這樣在各種時候都很方便,我也很清楚自己適合女孩子的衣服,除了那微小的違和感之外。努力的忽視著那些不舒服的瞬間,有時候可能可以在社交中得到一些好處(作為女孩子不知為何總是比較討喜),在戀愛關係中被稱為女朋友時可以感受到的除了踏實感之外還有排斥感。這是我讓自己當「女生」的生活,我喜歡這樣嗎?我反問自己,我沒辦法對自己說謊,吐不出「喜歡」二字。感覺綁手綁腳,甚至更會意識到那些「因為妳是女生所以…」的說教。
那我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我再一次的裸身站在鏡前,我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沒有握著彩虹旗,也沒有穿著制服裙。這個時候我的外在標籤與定義都被拔除,閉上眼睛後我也看不到自己身為生理女性的性徵。這個瞬間,我在看不見自己的瞬間,我好像找到了最純粹的自己。
或許我就是這樣,沒有認同也沒有定義的樣子才好吧?聽著自己的心跳,違和感消失了。原來我在找不到認同的過程中,早已對沒有定義與沒有認同的自己產生了歸屬感。閉著眼睛,我在黑暗中擁抱自己,擁抱眼前不存在的自己,踏實的、舒適的,為自己製造一個容身之處,不存在定義與分類的擁抱。雖然我可能在和別人交流時仍然會被視為「女生」,但是至少,在只有我一人的時候,我能夠擁抱自己的「不認同」,不需要去向別人證明什麼。
隔天早上再次的睜開眼睛,衣櫃裡是我身為女生或是酷兒的外在表徵,穿上後對著鏡子打理自己,但是我不再將自己當作女生或是酷兒。裙子或彩虹色的衣服只是審美的媒介,不再和性別有關,因為我眼中的自己,已經擺脫了那些標籤,成為了大方的「沒有認同」的自己,不管別人怎麼看待我。
我依然不是女生,但我同時不屬於任何性別,我只屬於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