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一場沒預警的午後雷陣雨。
他站在騎樓底下,沒撐傘,也沒急著走。旁邊還有幾個人,也同樣避著雨:一對剛吵完架的情侶、外送員抱著餐袋滑手機、一位老奶奶小心翼翼地站在牆邊。大家彼此不說話,但氣氛沒有不自在,只是靜靜地,一起等雨停。
有人問他:「你在等誰?」他想了想,輕聲答:「我不是在等人,我是在等雨停。」
這句話沒有什麼特別,卻讓對方點了點頭,不再追問。
他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裡。
這條街是他通勤的路,便利商店的燈總是溫黃,玻璃倒映著外頭的雨滴。每當下雨天,他總是放慢腳步,多留一下。
不是因為怕濕,而是因為他記得——曾經,有個人也這樣等他。
年輕的時候,他總是衝、總是趕。下班就急著回家,生活像是一場場永無止盡的接力賽。直到有次大雨中,他狼狽地衝到騎樓,發現那個人正站在那裡,撐著傘、微笑地說:「你來了,剛好,雨還沒停,我們就一起等吧。」
那場雨之後,他學會了「停下來」這件事。
後來他一個人了。
不是悲傷的那種「一個人」,而是慢慢學會與自己相處後的「安靜一人」。他會準備好傘,卻不急著撐開;會帶本書,卻更常只是站著。
他發現,騎樓底下的世界很小,但很真實。
有的孩子趕著補習,有的上班族一臉疲憊,有的老人只是來看看天氣。
而他,在那裡不是為了等待什麼人或結果。
只是單純地站著——給那些比他更匆忙的人一點空間,給那些慌張的情緒一點時間,給這個總是不停轉動的城市,一點靜下來的角落。
他後來習慣了在雨天留步,站得穩、站得靜,有時甚至忘了時間。
有一次,一位小朋友悄悄走近他,問:「你是不是在等媽媽?」
他笑了笑,蹲下來說:「我在等雨停啦,我不趕時間,就跟大家一起躲一下雨。」
他說得輕描淡寫,沒再多解釋。只是那一刻,這狹小的騎樓裡,好像多了一點不那麼匆忙的空氣。
有些人活得像雨——來得突然,走得匆忙;
有些人活得像傘——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剛好撐著。
但也有些人,像他,什麼都不是。
只是站在雨裡,什麼也不說,靜靜陪你一起等。
這世界很吵,有時候,一個站著不動的人,比說一百句話還要令人安心。
多年以後,有人記得那場雨,卻記不得當時誰幫他撐了傘。
但在記憶的深處,總有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騎樓底下,沒說什麼,卻讓你不再那麼慌。
那,就是他存在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