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個日落的午後,你是否還記得那本被夾在課本中偷看的漫畫?那頁誇張的表情、滑稽的對白、明明紙張泛黃卻仍讓你咧嘴大笑的格子?台灣曾經是漫畫之島。這句話如今說來,彷彿是句傳說的引子,而非現實的敘述。
但那真實存在過。
在蔡志忠筆下,莊子與老子飄然對話,像道士也像哲人;朱德庸的四格裡,現代人的荒謬日常被拆解得一針見血;敖幼祥的《烏龍院》裡,少林寺變成了我們的遊樂場。那是黃金時代,紙張未曾數位,角色活在每一筆墨中,而非演算法的後頭。然而如今,這些曾經主導櫥窗與童年視野的漫畫家,逐漸退場。有的轉行,有的沉默,有的為了生計遠赴中國,而更多,則像唱完一場無觀眾的演出後悄然收場。留下的,只是一個個未完成的名字,一段段未有迴響的記憶。
一場文化機制的失血:台灣漫畫的漫長斷裂
為什麼我們留不住自己的漫畫家?這不只是「市場小」這麼簡單的問題。
台灣的漫畫產業,從未真正長出「產業」的骨架。沒有成熟的編輯制度、缺乏穩定的連載平台、盜版流竄、補助體系緩慢。許多創作者從一開始便是單打獨鬥:他們自己寫、自己畫、自己投案、自己生氣、自己放棄。
在日本,一個漫畫IP可以延續半世紀,從紙本漫畫延伸到動畫、電影、遊戲、展覽甚至郵票。而在台灣,一部漫畫畫完了,就真的完了。它像一張煙火,亮過一次便化為塵埃。不是因為它不美,而是因為它無處著陸。
我們不是缺乏才華。我們是缺乏讓才華被照見的機制。
文化記憶的斷裂:漫畫沒有被教,也沒有被記得
你可曾在課本中看見朱德庸的漫畫?有幾所學校牆上會畫上《機器人阿福》或《小聰明》的身影?我們的漫畫,從未進入文化教育的體系中,它們只是出版過、流行過、然後被淘汰。沒有入教材、沒有入博物館、沒有進入集體記憶。
而記憶的失落,總是從孩子不再認識角色開始。
反觀日本,手塚治虫從不曾真正離開。他的角色在新世代不斷重生,在動畫、展覽、紀錄片中被再三講述、再三紀念。而我們的漫畫神話,甚至來不及神化,就已煙消雲散。
漫畫之火仍未熄,只是風太小
即使如此,仍有漫畫家在孤島上持續發聲。
AKRU的《北城百畫帖》將台北的舊城變為妖魅的魔都,筆觸細膩如舊信;阮光民用《用九柑仔店》說出庶民的情與地的牽絆;左萱畫的是台灣女性的夢與根,《神之鄉》走進了歐洲的展覽廳,也走進了讀者的心。
這些人沒有靠大平台,也無財團撐腰。他們靠社群、靠自費出版、靠讀者的每一分心力維生。他們還在,但太孤單。他們不缺靈感,缺的是被看見的制度、被記憶的土壤。
從島的記憶中尋回漫畫的聲音
我們或許可以從這些破碎的名字開始復原。
我們可以再出版蔡志忠的經典作,再辦朱德庸的畫展,讓《烏龍院》的角色登上捷運廣告,讓《莊子說》成為國文課的補充教材。我們可以像日本人紀念手塚那樣,為鄭問建一座紀念館,為李勉之與林政德畫一份「台灣漫畫地圖」。
我們要的不只是懷舊,而是復興。
因為漫畫不是紙上的圖畫,而是某個世代的世界觀、某些心靈的投影。失去這些角色,我們不只是少了幾本書,而是少了述說自己的方法。
結語:讓這座島再次打開漫畫之門
這是一座檔案塵封的島嶼。
但這些漫畫家,這些角色,這些漫畫店裡的氣味,仍然活在你我的記憶中,只是未被說出口。只要還有人願意記得、願意說出這些名字——劉興欽、朱德庸、蔡志忠、鄭問——那麼這座島的漫畫魂就還沒有死去。
讓我們補完這份失落的檔案,不只是為了懷念,而是為了告訴後來的人:我們的島,也曾擁有過自己的超人、哲人與笑匠。他們仍在等待一個可以再度出場的舞台。而這個舞台,應由我們一同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