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能垮下來的大人──
深夜裡,我坐在床邊,一邊想著明天要準備什麼,一邊問自己:
「我是不是太兇了?還是太軟了?」
別人看到的是一個衝動的孩子,一個會頂嘴、會亂跑、會打人的問題學生。
但我看到的,是他轉身時,那一瞬間眼神裡的:「等等我,別走。」
我不是媽媽。沒有人叫我這麼做。
但這些年,我一直都這麼做了,久到自己都無法說出「我不行了」。
【從學校到診間,我一步步學會不退後】
從升上小學開始,學校老師打來的電話越來越多。
「今天上課時,他突然和同學起了衝突。」 「下課時,他忽然推了同學,對方受傷了。」
一開始我只是道歉、勸說、反省,可是狀況並沒有改善。
直到有一次,老師輕聲對我說: 「要不要帶他去做個評估?有些孩子不是故意的,他們只是需要一些幫助。」
那一刻,我的心裡,是感謝,也是某種說不出口的不安。
我不是他媽媽,我是他的姑姑。 但從那一刻開始,選擇與責任,真的落到了我肩上。
【診斷,不是標籤,是我們理解彼此的起點】
評估後,醫生說他有注意力不集中輕度過動傾向。
「不是病,不是錯,只是他的腦袋運作方式跟別人不太一樣。」
醫生說得很溫和:「不嚴重,但需要回診,也可能會有藥物的輔助。」
那時,他坐在診間裡,緊張得雙手交握、不說話。
我看著他,心裡一陣刺痛。
原來他不是故意不專心、不是情緒多,而是真的在努力跟這個世界對話,只是他用的方式,我們還不懂。
從那以後,我開始定期帶他回診,觀察反應,調整作息,學著怎麼跟老師溝通。
有時也得為了一次次請假,但我沒有選擇。
【沒有頭銜的責任,也一樣沉重】
我不是他媽媽。
但放學接送的是我,半夜發燒的是我陪,開家長會的是我,安撫他哭鬧、傾聽他抱怨的,也是我。
醫療、學習、生活、情緒,我沒有「育兒假」,沒有「補助資格」,但我做的事情,跟一位母親沒什麼兩樣。
也許社會不會給我一個稱號,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在,那就沒人接住他了。
【每一次請假,都是從未來扣來的責任】
我的薪水不多。
孩子的藥費、文具費、還有那張張回診的掛號單,都是一筆一筆的現實。
這個月要回診,或臨時要請假,都要從我的未來裡扣下一點點生活的可能。
不是不計較,而是沒得計較。
每當他開心地說「今天考了一百分」時,我會笑著誇獎他;
但轉過身,想到開銷,盤點下週還剩多少空間。
他不懂錢,但我懂。
我懂這份責任的重量,也懂,我不能垮。
【「妳是他媽媽嗎?」我總是停頓一下】
問:「妳是他媽媽嗎?」
我停了一下,然後說:「不是,我是他姑姑。」
但這些年,生活裡所有關於他的選擇,我都是第一順位。
不是因為我多偉大,而是因為他沒有別人了。
有時候會覺得不公平:
這麼重的角色,卻沒有身分證明,沒有社會定義,也沒有誰會說一句「妳辛苦了」。
但後來我想通了:
有些愛,不需要叫得出名字。
【那些不被看見的微光】
有一次晚上,他主動跑來抱住我,小小聲地問:
「姑姑,妳是不是最近都不開心?」
我問他:「你怎麼知道?」
他說:「因為妳都不笑。」
我只對他說:「你有注意到,姑姑很開心。」
原來他都看在眼裡,只是還學不會怎麼表達。
原來他不是不懂事,只是還在學怎麼當一個孩子,而我,也還在學怎麼當一個撐住一切的大人。
【寫在門後】
我不是媽媽,但我也在學怎麼愛一個孩子。
我不是聖人,也會崩潰、會大聲吼、會在夜裡悄悄掉眼淚。
但我每天起床時,依然會幫他準備早餐、提醒他記得帶功課、在下課時出現在他眼前。
他不完美,我也不是。
但我們都在學——怎麼一起生活,怎麼一起慢慢變好。
所以,我想對自己說:
「妳已經很好了,真的。」
「這不是取代誰的角色,而是他需要妳的這個人。」 「妳不是沒有家,只是妳的家,比別人更堅韌。」
如果你也跟我一樣,
不是媽媽,卻在用盡全力愛一個孩子── 那我想告訴你:我懂,而且,我們真的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