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裏的惡魔3
作者:老衲
我想起老尼可教我「透明」的時光。
「再放鬆點,瓦西里,你要記得,沒有甚麼東西好緊張的。」
老尼可的身體,打人的時候像是鞭子,閃躲的時候像是毛巾,無論我怎麼攻擊,打在老尼可身上,他都絕對不受我的力量的影響。
「瓦西里,單純的力量對我是沒有作用的,如果我心中真誠地敬拜耶穌基督。」
我聽不懂,覷準他的白大鬍子,又剛剛想給他下巴一拳,他不見了。
「要常常在心中默唸耶穌基督寬恕我一切的罪,耶穌基督是唯一的彌賽亞,要完全服從,敬拜你的神。」
我一陣天旋地轉,被老尼可用雙腳捲倒在地上,老尼可的地面壓制功夫相當不錯,又打又抓我的反關節,「瓦西里,你就是不懂得覺察心底的罪,才會讓你的身體僵硬的像是一條雞巴。」老尼可說罷,自己哈哈大笑起來,彷彿覺得自己的笑話是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
我忍不住想到我的媽媽,我媽媽常說,我父親很喜歡說一些低俗笑話,然後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媽媽說,她很討厭別人說那些低俗的笑話,只有父親說的,她不反感。
然後媽媽說她與父親都是最信神的人,尤其是父親,是媽媽生平所見對神最有崇敬的一個人。
媽媽口中的父親,充滿矛盾,酗酒,抽菸,卻又敬神愛神信神,但是同時也很愛講低俗笑話。
「他也很會打架。」媽媽說,她說她十二歲時被大兩個年級的學長摸了一把胸部,父親氣呼呼地守在學校門口,拿著鐵鍬,把那幾個學長打的頭破血流。
前幾年沙皇發動對格魯吉亞政府軍發動攻擊時,我們都知道是一場必勝的戰爭,父親去了,沒想到他卻永遠沒有回來,沙皇的確是贏了,在這次戰爭中,整個國家歡欣鼓舞,因為幾乎不費一兵一足,俄羅斯軍隊就控制了南奧塞提與阿布哈茲,才五天,是的,才五天,父親就永遠回不來了。
十多年後,沙皇再度發起了對抗烏克蘭的戰爭,這次換我上了。
「那個......瓦西里,你叫瓦西里對吧?鉗子給我。」瑪莎奶奶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對。」我翻找著托盤,遞了一把鉗子過去,這時瑪莎奶奶已經將老尼可腹上的傷口切開,暗紅與深紫的血肉翻出,她拿鉗子充當固定器壓著,又用手術刀把傷口切得更大一些,老尼可肚子裏的臟器都露了出來。
「吸引器。」瑪莎奶奶說,「就是邊上那個像是吸奶器的東西。」
我找出來遞給她,她又不經意地說了句:「聽說阿米娜懷孕了。」我嚇得差點把吸引器掉在地上,可,瑪莎奶奶看起來卻毫無反應,她平靜地接過吸引器,然後把老尼可卡在腹中腸子邊的積血給吸了出來。
「你猜猜看,瓦西里,阿米娜肚子裏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回想起前幾日,在小鎮上的噩夢。
他們逼著我,因為我是第一次上前線的菜兵,他們逼著我,在祖拜羅夫的面前,強姦他的懷孕女友,他們說,這樣才能證明我上過戰場。
阿米娜,她跟我在莫斯科的女友一樣,也叫做阿米娜,我原來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名字,直到瑪莎告訴我。
他們讓我第一個上,老尼可與米哈、薩沙、科里亞他們這些從莫斯科調來的人,已經去貝爾哥羅德支援過守備軍,所以不被算是第一次上前線戰場的士兵,我在這次的攻擊連隊中,是唯一一個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
他們把強姦一個孕婦的權利,當作是給第一次上戰場的士兵的祝福。
我看著她的眼睛,輕輕的在她耳邊說了聲「對不起」,她的男友在一旁怒吼,尖叫,悲鳴,最後轉成求饒。
我完成了我的動作,拉上褲子,科里亞衝過來把我抱起來,歡呼道我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了!米哈與伊格爾已經等不及衝上去當下一棒,他們說,這個孕婦是整個鎮上最美的女人,要不是我還沒嘗試過「戰勝」的滋味,他們才不讓我做第一棒哩。
老尼可走過來,拍拍我的肩,沒有平常開低俗玩笑的那種淫穢笑容,反而是十分嚴肅地對我說:「我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也像你這樣,那時候我們攻擊策畫盧比揚卡地鐵爆炸案的幕後恐怖分子基地,抓到首腦,那首腦居然只有......居然只有十四歲,我知道我帶的隊員當中,有人的媽媽就是在盧比揚卡地鐵被炸死的受難者,也有隊員的妻子,在那次爆炸案中喪失了雙眼,隊員們都看著我,等我決定是要將首腦帶回莫斯科交差,還是就地處決?」
「我第一次出任務擔任隊長,那也是我第一次處決敵人,那孩子......那孩子無辜的眼神大大的,一點兒也不害怕,反倒是我,冷汗沁濕整件防彈背心。」
「那孩子說:『怎麼啦,隊長,你好像有點不舒服?』,我用手槍揮揮,指示那個死去母親的隊員說:『你來下手吧,我會當作沒看到。』那隊員本來的眼神是充滿仇恨的,走到那孩子面前,又忽然縮了一縮,轉過來問我:『老大,真的不由你下手嗎?』」
「躲在掩護體後面用機槍掃射是一回事,與一個活人面對面,又是另一回事。」
「即使他是個阿拉伯人,眼神對著眼神,即使你知道他相信的不是真神,可是你還是很難下手,第一回真的很難下手,我看著那個隊員,還有其他幾個隊員,我心底知道,如果不由我下手,我以後再也帶不動這個小隊。」
「那孩子說:『你好像在流汗?』,我沒等他說完,一槍就崩了他,我帶的隊員全都圍著我歡呼,叫我老大,老大尼可這個稱號就是從那時候來的,從那以後,我看人的眼神就不一樣了,我隨時可以崩了對方。」
老尼可那時拍拍我,說,「那些異教徒,信的不是真神,他們與我們不一樣。」
我當時很想對老尼可反駁,殺人與強姦是不一樣的,而且烏克蘭人與俄羅斯人信的都是耶穌基督,可是我後來還是沒能說出口,可能是我怕,我問出口以後,如果連老尼可也無法回答我的話,那我要怎麼辦呢?
「牽開器。」瑪莎奶奶的話把我又一次拉回現實,我遞了過去,她用牽開器撐開傷口,有一閃而過的金屬光澤從老尼可腹腔的肌肉纖維中閃現出來。
「鑷子。」我早就拿在手中,交給瑪莎奶奶,她的動作好快,咻地一下就將那枚變形的子彈夾了起來,「止血鉗,快點!」瑪莎奶奶真不愧是車臣戰爭中的軍醫,止血的動作勝過我百倍,像是在彈鋼琴,一下便將腸動脈給壓緊,本來要滿出來的血又一下給她壓回去。
老尼可呻吟了一聲,神智模糊,瑪莎奶奶抓著我的手,壓著止血鉗,讓我幫老尼可止血,她自己去一旁的水槽中脫下手術手套,慢條斯理的洗乾淨雙手,「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嗎?瓦西里?」她問。
「是的,他......他教了我很多,像是我的父親一樣。」
瑪莎奶奶笑了,「那你可要好好緊緊壓著,直到我幫他縫合完畢,再撒一點抗生素粉末上去避免感染,他這條老命才算能夠保留下來。」
瑪莎奶奶指指另外一邊的舊鐵櫃,說:「我的抗生素粉好像在那頭,你壓著,我去拿來。」我說好,靜靜地等待她過來縫合傷口。
翻箱倒櫃的鐵器撞擊聲一會過去,我又聽到瑪莎奶奶在翻我衣服的聲音,我還來不及轉身,就聽到那把馬夫洛夫拉開保險的聲音。
「裏頭八發子彈都有,別緊張,也別亂動,」瑪莎奶奶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現在開始,只要你有任何一個動作讓我緊張,那麼我就會把手槍裏的八發子彈全打在你身上。」
「瓦西里,你聽清楚遊戲規則了?」
我點點頭,一滴汗從額邊落下,她看穿我了?她不可能是烏克蘭人啊?還是她其實是自由車臣武裝反俄團體的一員?沒道理啊,她......
「瓦西里,告訴我,你是怎麼對我的孩子祖拜羅夫,還有阿米娜的?一個環節都不要省略。」
「他們還活著嗎?還是在戰俘營?告訴我吧,瓦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