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爾赫斯說自己不相信自由意志,卡夫卡一直都有種負罪感,但他沒有。
他認為,「所做的事都是為自己而做的,或者說主動去做的,……不相信自由意志,自然也就不會有負罪感。」(《博爾赫斯:最后的訪談》)
卡夫卡很偉大,起碼博爾赫斯是如此認為,他將自己的作者身份和讀者身份,分得很清楚,他的私人書房,永遠都只有除了自己之外的那些偉大作品。我讀到他的書,真地很少,當初第一次感興趣,是偶然看見了那個非常奇妙的書名:《小徑分岔的花園》(「El jardín de senderos que se bifurcan」),這讓我有了找尋這本書的動力。但結果不那么樂觀,因為我找到了另一本書,還沒有讀完。之后,所有消耗的精力,讓我再也沒有去找博爾赫斯的原著,反而是讀了他另一些短篇集子。
模仿他的小說,我拙劣地給出了另一種虛構的歷史,自己知道,并不力求讓每個人都能理解。于是,我的作品和我,也成為另一種分岔小徑的隱喻。而博爾赫斯,則已在各種辭典和榜單中,越發閃閃發光的名字。直到最后,他也進入了一部分文學史的學習內容之中,而研究他的人,也在因為關于他的論文,拿到了自己的學位。
不管怎樣,世界在他那里,停留了一會兒,然后打個轉,又繼續向前。正如之前每一個生前默默無聞或大出其名的作家一樣,當一切結束,剩下的就只能依賴時間本身來檢驗了。
沒有一個職業廚子會要求來吃飯的食客,必須也是一個旗鼓相當的廚子。但無論是虛構的影視劇,還是現實中的生活,如果要準確評價一件事,還是需要專業人士來做我們的拐棍。就像到一家知名博物館,不做好攻略,即使非常珍貴的文物就擺在眼前,我們還是只能了解到那二指寬標簽上的一點介紹。
「我們需要一個講解員。」
大部分作家,正是在干這樣的事。
正如某位研究者所言,上個世紀的小說家們,早已寫完了所有題材,我們只是在那已經打下的國境里,不斷變幻一些花樣而已。
小說如此,繪畫如此,音樂也是如此。
藝術很容易被窮盡,但對于讀者來說,我們仍然在所有的時代里,都享受獨屬于我們的同時代作家,給出的時新菜單。
這讓人失望,也讓人驚喜。
更令人覺得彷徨的,在于我竟然不知道,何時該得體地失望,何時又該起立鼓掌。
樂曲正在奏響,每個樂手都在按照指揮的擺布,不斷沿著規定的路徑前行。但所有的作曲家都會明白,并不需要一種唯一的標準。沒有電子記錄技術的時候如此,有了發達的記錄技術,也是如此。作者是沒有自由意志的,但作者也沒有負罪感。這個時代的卡夫卡,正在博爾赫斯的評價中,不斷暗自寫下自己的日記。
日記里都有什么?
不光你,我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