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晴雯一票.... 廢票.... 謝晴雯一票.... 謝晴雯一票....」 講臺上，傳來同學開票和唱票的聲音，班導為了讓我們更能理解什麼是民主的制度，所以這學期的班級幹部選舉，採用不記名投票的方式。 然而，這個體驗，似乎有些真實過了頭，其實當年第一學期剛進這個班的時候，我們都還是只有舉手投票的。沒錯，就是小學生舉手表態的那一套。就結果來看，雖然稱得上是民主，然而實際上，卻嚴重忽視了多數暴力的威力，於是，所謂在班級上學習對民主的實踐，就變成了一場荒謬的兒戲。 那是第二年第二學期時發生的事。 「劉嘉明！我剛剛看到了，為什麼選班長的時候沒有舉謝晴雯，反而是舉王志誠？」其中一位支持謝晴雯的同學，在下課時，指著劉嘉明的鼻子氣呼呼的質問。 劉嘉明解釋道：「我就覺得志誠比較好嘛... 再說，謝晴雯去年不是已經當過一次班長了？」 生氣的同學又說：「班規只有說不得連任而已，並沒有說隔任不能再選阿！你對晴雯有什麼意見嗎？」 嘉明又說：「謝晴雯不錯阿，但是我和志誠比較好，我懂他的為人，他也是個好班長。」 生氣的同學二號插嘴道：「叛徒！我們不用聽你解釋了，晴雯明明就比較好，你們還擺明要跟她做對，破壞班上同學的情感！走！我們不要理他！」 ********* 其實，當年大家剛分到同一個班上時，並不是這樣的。 謝晴雯的人緣從一開始就非常的好，她溫柔又漂亮，男同學暗戀她，女同學也愛慕她。開學第一次段考後，拿了全班第二名，更證明了她是完全符合眾人期望的完美學生。 若硬要說她有什麼缺點，就是太濫好人了，不懂得拒絕老師和同學的要求，結果把自己搞得很累。但是她從來不抱怨，就像個漂亮又慈祥的陶瓷娃娃，精緻、美麗、且又惹人憐愛。 那一學期的班級幹部選舉，是最和平的一次，誰都不太認識誰，僅憑著開學剛見面幾天的印象，就硬是把全部的幹部給湊齊了。謝晴雯不負眾望的成了第一屆班長，包含老師和所有同學，大家都滿意，誰也沒有怨言。 第二學期的選舉，就開始有些不一樣了，因為經過一個學期的相處，同學們的個性和優缺點慢慢都顯現出來，於是某些幹部的提名，就開始出現不同的聲音。 很顯然的，同學們傾向選成績優秀的人來擔任幹部，於是從班長、副班長、學藝、衛生、風紀和康樂股長等，都被成績前幾名的同學給包辦。謝晴雯本來也是班長呼聲最高的，但是班導說，為了要讓其他同學也有機會，所以那學期就讓成績第一、但第二高票的王志誠當班長。 ********* 王志誠長得不帥，體育頗糟，人緣嘛，也只和那幾個常玩在一起的男同學比較好，並不是像謝晴雯那般耀眼的存在。然而，王志誠這個第一名卻不是拿假的，他除了數理頂尖外，文科也非常好，更特別的是，他想法很多，常會站出來和各科老師對話。 譬如說，某次全班小考成績不佳，老師大發雷霆，他就跟老師說：「報告老師，請您先不要生氣，這次考試的範圍，對剛接觸這個主題的學生來說，確實比較困難，如果是考關於 XX 單元的範圍，同學們一定都沒問題的。」 別以為這是什麼大逆不道的奇葩言論，後來果然如他所言，同學考 XX 單元的成績，整整比之前那次小考的平均還要高15分，連身為指導者的老師也感到不可思議。 又或是有一次，國文老師要求星期五要考默寫，他也是站出來和老師協調，讓老師知道那天還有其他科的重要考試，所以同意讓默寫延到隔週再考。 志誠的意見都是對的嗎？我也不知道，有的同學就對他這種自以為是、愛自作主張的態度感到不以為然，但是至少在他擔任班長的時候，相對於逆來順受的謝晴雯，他確實是有在思考要怎樣讓同學可以過得更好。 ********* 到了第二年的第一學期，本來眾望所歸可以成為班長的謝晴雯，卻在選舉時意外落馬。主因是當時有一批王志誠的忠實死黨，都投給了同一群玩在一起的李忠豪，結果意外導致謝晴雯和李忠豪都雙雙落馬，而讓被其他同學惡搞、硬推上去的吳建輝當選。 建輝本身沒有什麼問題，他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開心果，但是這個結果卻讓本來支持謝晴雯的同學不高興，甚至還傳聞晴雯偷偷在廁所哭了。原來謝晴雯想要申請的學校，是有採計擔任幹部加分的，這樣一個失誤，若是在最後造成她落榜，肯定會令她悔恨不已。 於是，「志誠派」和「晴雯派」的樑子，就這樣結下了。更糟糕的是，他們把自己的不滿，都給發洩在建輝身上，每當有什麼需要班長跟其他幹部協調合作的活動時，「非建輝派」的幹部就會變得非常消極，不合作，甚至還無理頭的跟建輝唱反調。 民主的決定讓我們選出了無辜的建輝，也讓大家很難再心平氣和的坐在同一個教室裡。結果，同學間的矛盾終於在第二年的第二學期炸開。儘管謝晴雯如願再次當選班長，但是晴雯派的人卻開始對沒有投給她的同學進行清算；劉嘉明只是其中一案。至於謝晴雯她自己呢？還是一如既往的濫好人，她只是眉頭深鎖，看起來心事重重，卻不曾發表任何的意見。 其他幹部呢？晴雯派的當然是全力支持晴雯，志誠派的也無意要和謝晴雯做對，但是倒是有建輝派的，在這學期高調唱反調、甚至搞破壞。 ********* 這件事在期末鬧到班導那裡去。 班導以他身為師者的立場說：「這也是一個制度發展的歷程，同學們切記要從中學習何謂民主的精神；民主，是選賢與能，不是選美、選明星，更不是結黨營私。下學期就採用由班長和其他得票數最多的同學的內閣制和匿名投票吧！」 晴雯派的同學再次發難：「老師，既然改制的話，那下學期還能不能提名謝晴雯再度參選班長？」 老師想了一會，說道：「民主的事情，就讓民主決定吧！」 因為有些學校的申請是在寒假之前，於是，最後一年的班級幹部選舉，成了一場終極之戰，想要靠擔任幹部加分的人，勢必得把握住這最後的機會。 「各位同學，我有話想跟大家說。」班長被提名人之一的王志誠，在投票前要求發言。 他說：「不是為了我自己，也不是要批評誰... 大家是否都還記得，我們為何需要選出一個班長呢？我們是否還記得，那個全班團結一致，一起爭取榮譽的感動呢？請大家不要顧慮我，選出你們心目中最理想的班代。」 儘管我認為志誠的發言很誠懇，且似乎是有意要幫謝晴雯拉票，但是這在晴雯派的耳裡，就像是賣悲情，以退為進的催票手段！ 於是，開票的結果又出狀況了。 謝晴雯眾望所歸高票當選，但是卻出現大量的廢票，甚至還有在選票上咒罵王志誠偽善之人的言論。使得班導不得不介入選舉，要求同學再好好重新投票，把剩下的幹部給選出來。 結果，班長：謝晴雯..... 學藝股長：吳建輝..... 康樂股長：王志誠..... 又是那幾位成績優秀、高人氣的同學，只是被放到了不是那麼適合他們個性和專長的位置。 ********* 有人說，政治很髒，像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不應該參與政治。每次聽到這句話，腦海就浮出那三年的往事，我們太習慣呼吸自由的空氣，以至於忘掉生活中的每一個選擇，其實都具有政治的意義。 我想起曾經舉過的手、曾經投下的票，全都是乾乾淨淨的嗎？我的選擇，是否助長了仇恨與多數暴力呢？我是否還有機會為曾經的錯誤負起該有的責任呢？即使我們說我們有民主，但是我們真的理解民主、並願意用一切的代價去守護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