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重點
- 了解為何傳統「高、中、低」的風險評估,常讓跨部門會議陷入無效溝通的僵局。
- 認識 FAIR 風險量化方法論,如何將抽象的法律或資安風險,轉化為董事會聽得懂的「財務數字」。
- 透過一個具體的會議場景,看見決策如何從「憑感覺爭論」轉變為「依數據分析」,提升企業治理的效率與品質。
一場熟悉的會議,一個無解的難題
會議室的氣氛有些凝重。
公司正為了一件棘手的法律爭議,召開緊急高階會議。CEO的指節輕敲著桌面,打破了沉默,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位主管:「所以,我們最大的曝險金額是多少?直接上法院,還是付錢和解,哪個對公司最有利?」
問題很直接,答案卻在空氣中飄忽不定。
法務長率先開口,語氣審慎:「從法律觀點來看,這場官司的變數很多,我們的訴訟風險很高。」
「高,是多高?」財務長皺起了眉頭,攤開手中的報表:「對方要求的和解金額,會嚴重影響這一季的財報,我認為難以接受。」
一旁的營運長也補充道:「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拖得越久,對我們的品牌商譽影響很大。這些無形的損失,恐怕更難估計。」
很高、很大、難以接受……。
每個人都言之成理,卻像是站在不同的山頭各自喊話。法務看的是法條,財務算的是現金,營運顧的是市場。他們都感受到了風險的存在,卻沒有一把共同的尺,可以衡量風險的真實樣貌。
會議最終在各說各話的焦慮中陷入僵局,決策的天平,只能憑藉直覺與聲量來擺盪。
這場景,是否似曾相識?
當風險無法被精準地衡量,所謂的「管理」,是否終將淪為一句無力的空談?
巴別塔的困境:當風險成為無法溝通的語言
開頭那場會議的無奈,並非個案,而是當代企業治理的常態。這不是因為主管們不夠專業,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們太過專業,才陷入了這座溝通的巴別塔。
長久以來,我們習慣用「高、中、低」這樣的詞彙來描述風險。這套源自工業時代的線性思維,在面對今日高度複雜的商業環境時,顯得力不從心。它最大的問題在於「缺乏比較的基準」。法務長的「高風險」和財務長的「高成本」,究竟孰高孰低?IT部門提出的資安威脅,與營運部門的供應鏈風險,又該如何排序?
當缺乏一個共通的度量衡,風險評估就淪為主觀直覺的產物。每個人都基於自身的專業經驗給出判斷,卻無法有效地說服彼此。決策因此停滯不前,資源被浪費在無休止的爭論與角力中,最終,風險管理變成了第一線人員耗費大量時間,卻只為滿足合規要求的打勾練習,徹底失去了它應有的決策價值。
尋找共同的度量衡:一種新的風險語言
要打破這座巴別塔,我們需要的不是更多的爭論,而是一種全新的語言——一種能被所有部門理解、能被董事會採納的共同語言。
這,就是「台灣企業風險治理及量化協會」希望引進的核心解方:
FAIR(Factor Analysis of Information Risk)風險量化方法論。
FAIR的精神並非複雜的數學模型,而是一個極其直觀的邏輯:將所有抽象的風險,都翻譯成商業世界中最通用的語言—錢。
它的核心,是將任何風險都拆解為兩個可以被估算的維度:「事件發生的頻率」(Loss Event Frequency, LEF)與「單次事件的損失規模」(Loss Magnitude, LM)。兩者相乘,就能得出一個具體的「期望損失金額」(Annualized Loss Expectancy, ALE)。
這看似簡單的轉換,威力卻極其巨大。
它就像一個萬能翻譯機,無論是無形的商譽損害、複雜的法律訴訟,還是潛在的資安漏洞,都能被轉化為一個清晰的財務數字。突然間,法務長的「高風險」可以被呈現為「每年1,500萬的潛在訴訟成本」,IT部門的系統升級案,也可以從「防禦重大威脅」轉變為「一項能降低800萬曝險的投資」。
當所有討論都有了「成本」與「效益」這個共通的基礎,跨部門的溝通壁壘瞬間消融。量化分析並非取代專業判斷的水晶球,而是將隱性、零散的專家意見,轉化為顯性、可供檢驗的數據模型。一場理性的、基於數據的決策對話,才真正成為可能。
也許有人會問,FAIR 最初是為資訊風險所設計,它能適用於法律、營運等其他領域嗎?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 FAIR 的核心並非一套生硬的技術工具,而是一套分析風險的「邏輯框架」。它主張,任何形式的風險,無論是資安漏洞、供應鏈中斷,還是您我關心的法律訴訟,其本質都可以被拆解為「事件發生的頻率」與「事件造成的損失規模」。
正因為這個框架的通用性,我們才能將法務長的「訴訟風險」,也放進這個模型中,用同樣的財務語言進行評估。它讓我們得以跨越領域的壁壘,看見所有風險的共同本質。
一場截然不同的會議:從爭論到計算
讓我們再次回到那間凝重的會議室。但這一次,想像一位受過FAIR訓練的法務長在場,情況將會截然不同。
當CEO同樣拋出那個棘手的問題時,這位法務長沒有給出「很高」或「很低」的模糊答案。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清晰的數據分析報告。
「針對這次的法律爭議,」他開口道,「我們團隊評估了三種應對方案的潛在財務影響:」
「選項一:進入訴訟。根據過往類似案件的判決資料與外部律師的專業評估,我們的勝率約為40%。綜合考量律師費、敗訴賠償金以及衍生的管理成本,這條路的『期望損失金額』約為新台幣1,200萬元。」
「選項二:立即和解。對方提出的和解金是固定的800萬元。這個選項的好處是能立刻止血,並避免後續商譽受損的二次傷害,將不確定性降到最低。」
「選項三:採取某種補救措施並同時談判。我們可以投入約200萬元進行內部流程的強化與補救,這個動作可以向對方展現誠意,並有機會將和解金額降至500萬,總成本約700萬。更重要的是,這個投資能將未來發生類似事件的頻率降低60%。」
報告一結束,會議室的氣氛完全改變了。
原本的焦慮與爭論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幾個具體的數字上。會議的討論,瞬間從「我感覺」、「我認為」,轉變為一場理性的成本效益分析:
「1,200萬的賭注,對比800萬的確定性,哪個我們更能承受?」「花700萬不僅解決當下問題,還能預防未來風險,這個長期ROI划算嗎?」
這就是量化帶來的力量,更是一位懂得新決策語言的專業經理人所能創造的巨大價值。它將一場混亂的立場之爭,轉化為一場清晰的數學題。決策不再是藝術,而是一門可以被管理的科學。
這不僅僅是一場會議的改變,而是一次深刻的價值轉變—從主觀到客觀,從猜測到計算,從內耗到共識。
從一個人的啟蒙到一群人的行動:協會的誕生
這套將風險「量化」的思維,對我而言,並非一蹴可幾的商業靈感,而是一段橫跨二十多年的個人探索。
我還記得小學的時候,經常有書商來學校推銷書籍。在那些五花八門的書冊中,有一套令我印象特別深刻,它用孩子的語言,介紹了日常生活中可能遇到的各種風險。那是我第一次,對「風險」這件事,有了懵懵懂懂的概念。
這個模糊的概念,在多年後準備檢察事務官考試時,才真正變得清晰。當時,我在研讀「犯罪學」,從「犯罪預防」與「被害者學」的視角,重新審視了風險。我開始理解,許多傷害的發生,並非無法預防的「厄運」,而是一個可以透過改變「情境」、移除「誘因」、強化「監控」來有效管理的「機率」問題。這與企業經營何其相似?企業的風險,不也正是一連串有跡可循的情境與決策下的產物嗎?
這個體悟,讓我開始了漫長的追尋:如何將這種「預防觀點」具體化?如何為抽象的法律風險,找到一把可以衡量的尺?
這個長久以來的追尋,最終因一個邀請而有了答案。
協會的理事長許順雄先生,邀請我共同發起這個協會。我們曾在「社團法人台灣舞弊防治與鑑識協會」共事,一起為了《中華民國聯合國反貪腐公約首次國家報告》的平行報告而努力。在那段合作期間,他非常了解我一直在尋求將法律風險量化的方式與方法。
他的邀請,讓我意識到我不是唯一一個在這條路上探索的人。那些在會議室裡無法有效溝通的困境,是我們許多專業經理人共同的痛。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人的突破,而是一個能凝聚共識、共享知識的平台。
「台灣企業風險治理及量化協會」的成立,正是為了解決這個根本的難題。我們的使命,就是要建立並推廣這套經過驗證的、有效的量化工具與知識體系,將「預防勝於治療」的宏觀思維,轉化為每一間台灣企業都可以具體落實、用以創造價值的行動方案。
風險,不再是猜測,而是可以管理的科學
過去,我們習慣在迷霧中憑感覺摸索風險的輪廓;未來,我們將能用數據的標尺,精準地度量它的樣貌。
這就是「台灣企業風險治理及量化協會」希望推動的典範轉移。我們堅信一個簡單的真理:風險若不能衡量,就無法管理;管理若無據可依,就無法說服。
這場從「感覺」到「計算」的治理革命,需要每一位有遠見的專業人士共同參與。當我們學會用共同的語言溝通風險,當決策不再依賴直覺而是基於理性的分析,風險治理將不再是讓企業在迷霧中空轉的絆腳石,而是驅動企業創新、永續、與價值成長的清晰導航儀。
這趟旅程,已經啟航。我們誠摯地邀請您,一同加入我們的行列。
了解更多或加入我們:
- LinkedIn:TaiwanRiskGovernanceandMeasurementAssociation
- Facebook:台灣企業風險治理及量化協會
(節錄版刊登於2025.8.26 工商時報:「風險,說不清的痛? 為台灣企業引進一種新的決策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