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擁有奢侈品,但更多時候,是奢侈品擁有了我們。
我們是否都曾被那一道光芒灼傷過? 那光芒來自櫥窗後方,來自那個手工製作的限量包款、那顆被冠以「愛情恆久遠、一顆永流傳」的名牌鑽戒,或是那只在腕間沉甸甸、發出機械低吼的瑞士蠔式計時腕錶。
我對奢侈品的看法,在於它的質量與價格的不對等。一款上百萬的鱷魚皮包,賣的不是它的實用性,而是炫耀—那種在精神上施加的符號,一種「你比別人強、你必須擁有」的咒語。 它像一面鏡子,照出我們心裡的匱乏。年輕人渴望社會的認同---- 即使月薪不高,寧可吃泡麵分期付款買一個名牌包。有人笑他們不懂理財,但在他們心裡,那個包並不是皮革與縫線的價值,而是一種「我也可以」的入場券——證明自己沒有被社會排除。
中產害怕失序與被淘汰---- 他們已經有房子、有車子,收入穩定,但在同溫層裡,不斷比較「手上的錶、身上的鞋、配件的標誌」,就像隱形的排名表。這種比較帶來一種奇怪的焦慮及壓迫感:若不跟上,就彷彿自己落伍、失去了地位。
富裕階層害怕真空的寂寞---- 這些人消費得起這些奢侈品,但是吸引他們的未必是物件本身。精品店提供的各種尊榮禮遇、噓寒問暖,或是親友間的富貴攀比?是否在浮華的外表下,掩蓋著某些心靈的空洞? 這些奢侈品更像是一塊移動的勳章。當走入人群時,那燙金的Logo,那專屬的「質地」,比起學識、內心善良、靈魂的自由,似乎更有說服力。
一個脆弱的自我,往往需要標籤來支撐與丈量。表面上擁有了一切,卻唯獨失去了「輕盈」。
如果想從框架中跳脫, 跳脫的第一步,是承認恐懼的存在。
承認自己的消費,是希望透過奢侈品提升自我價值,怕別人看不起。 這是鬆動魔咒的起點,但是並不容易。
要放棄名牌,換成一個輕便的帆布袋,同樣讓我們感受到不確定的焦慮—自己的選擇正確嗎?
這需要強大的內在定力,去對抗整個消費社會的引誘。
我們需要自我肯定:我的價值,與穿戴無關。我本身就是最獨特的、無法被複刻的「限定款」。
如果能以更高的觀點看待生命,將「擁有」拉回「感受」,能幫助我們找到自己 。
我想起海邊漁夫與富總裁的故事 。
一個富總裁來到一個小島上渡假 ,雇用了島上的漁夫當導遊。
相處幾天後,總裁問漁夫: 「你為什麼不買更大的船,捕更多的魚,賺更多錢呢?」
漁夫說:「然後呢?」
「你可以買第二艘、第三艘漁船,甚至擁有船隊。」
「然後呢?」
「你就能建設魚罐頭工廠,行銷全世界賺更多錢。」
「然後呢?」
「你就可以像我一樣,優閒的在這小島上渡假,享受自己的人生。」
漁夫說: 「我現在已經天天在渡假享受人生了」
這個故事常常停在這裡,不過據說它還有下文。
總裁說:「也許你覺得自己可以一直在這座小島上度假,但這樣的生活只是我一年的其中一小部分。」
總裁以為他說的正確。我卻想替漁夫回答:
「 我有棟小房子居住,我賺的錢足夠家庭開銷,也可以送孩子上學、生病了還有鎮上醫院可以治病,我還有存款。我工作是因為我想繼續貢獻社會,我喜歡我的生活。」
人人都懂金錢何其重要,然而,為了獲得社會認可的成功,而出賣自由--為了分期買名牌而犧牲週末加班賺錢;或是為了配得「上流社會」活動,而不得不消費名牌,勉強出席…
我認為只有破除外在框架後,才能看見不被Logo遮蔽的自己,是多麼樸素而有力。
而真正的奢侈,是你可以奢侈地花上一個下午,坐在窗前,只為等待一朵雲的緩慢移動,而不是急著趕去參加一個「能拓展人脈」的無聊飯局。
真正的奢侈,是「身體的安適」。那不是高支數的床單能給予的,而是連續七個小時無夢的深度睡眠。
真正的奢侈,是「內心的豐盈」。是擁有幾本被翻得發黃、邊角捲曲的好書,而不是堆滿衣櫃裡還沒剪標的新衣。
真正的奢侈,在於對內在風景的投資——對知識的渴求,對藝術的共鳴,對自我的反思。 它是一段不被打擾的獨處時光,是清晨空氣中桂花的香氣,是人與人之間那種不帶目的的、溫暖的情感流動。這些都是無法被標準化、無法被定價、無法被信用卡刷走的無形資產。
當我們終於捨棄了那些閃亮的表面,轉身面對自己內心的幽暗與廣闊時,赫然發現:原來那份輕盈與坦然,遠比任何名牌的重量都來得持久而美麗。
「你能不能把自己還給自己」「你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能夠選擇不要什麼。」
這樣的自由,正是世上最昂貴的奢侈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