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伴她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彷彿等我歸隊。
這次,恰好能將對方全身完整地收進視線之中。看著她不經意地撥弄瀏海、順勢將一綹隨風飄逸的髮絲,仔細梳理至耳廓後方,我確信:在她面前,自己已經不可能掌控心臟,不顧腦袋的指揮,逕自奏起節奏隨興的散拍。
「走吧?」她泰然地接納新認識的同校生,毫不顧慮「才認識不到兩、三小時」的事實。
得到對方的接納,我竟也欣然接受邀請。
我倆走在學園大道上──四下幾乎無行人(大部分的學生都還在考場裡奮鬥)──漫無目的,悠哉信步。
直到,她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劃破沉默,提問:
「你剛剛……嗯──怎麼會『那樣說?』」
早已意料對方的問題,我回:
「稍早,上樓的時候,沒看到門口的告示單。」
我清了清嗓子,繼續解釋:
「就聯想到:一定有人不知道場地使用規範。加上,進小表演廳的時候,櫃台沒有人。然後啊──」
我瞅了一眼露出無辜表情的她,繼續解釋:
「我們『兩個』在練習室待多久啊……兩、三輪上、下課鐘響了吧?一直沒人過來驅趕。我就想到……」
思緒靈敏的她很快就意會過來。
她瞪大雙眼,似想回應什麼,卻躊躇不已。
未等回饋,我繼續說:
「其實這也沒什麼。『人都嘛怕麻煩。』當我要拿出『申請表電子檔,』證明自己照規矩來的時候,大叔急忙阻止。因為,他知道,繼續抬槓下去,會讓『偷懶一下』的自己很麻煩──尤其,這所學校的學生又出了名的『死認真。』要是繼續抬槓,沒鬧上『校版』延燒個幾天,是不會止息的。」
似心領神會,她不發一語,只顧緩緩點頭。
當然,我亦了然於胸:她正是那種「對學校規矩不太熟悉」的學生;只是單純不知道「期末考周不開放使用練習室,」並非有意擅闖。
而「想替工友先生說話」──甚至,奔回去「親自向對方澄清誤解」的衝動──恰好就寫在她的臉上:像細眉筆勾勒過,眉頭起皺。
「不用太自責啦……」以這兩、三節課時間下來,與她相處、積攢的認識程度,這種矯情的安慰之詞,實在說不出口。
「是說,」似乎整理完情緒,她開口說道,「方便跟『學長』加個Line嗎?」
大感震驚──並非為「女方超乎常識的主動」感到訝異,而是對「學級暴露」感到詫異。
「妳、妳怎麼知道……?」
似逮到重要祕密,她的嘴角勾出奪勝的微笑;接著回:
「你看起來就『學長』啊。況且,我才『大一』──所有人應該都是學長、學姊吧?」她輕鬆地笑著。
原來才「大一」啊──讚嘆「對方散發的氣質與實際年齡不符」的同時,我由衷佩服對方「及早立定志向,義無反顧去做」的勇氣。
光就這點,她比我更為成熟。
「可以是可以啦……」我掏出手機,「但……我怕,一個『老人』很難跟妳聊得起來──」
「才不會啦──」
她開啟手機鏡頭,準備對準「加入好友」的QR Code。
「小小芹♪提出交友邀請,是否接受?」
「想說,一直想要有人幫我聽『彈得怎麼樣。』今天這樣很不錯啊:有學長幫我聽,還能即時給我意見。就想請學長當我的『專屬聽眾』──到『術科考試』前就可以了……」
一反剛才彈琴時、爽朗的印象,她現在顯得扭扭捏捏的。
「不曉得會不會麻煩到學長?」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反正身為「即將邁入大五」的學長;努力一點的話,至少得多拚一年才能畢業。
接下來這一年間,如非往教室跑,或者定期跟「當過我」的教授面談,能騰出時間陪小小芹練琴,還能聽曼妙的琴音,似乎不吃虧?
一切順利的話,她或許也能趕上新學期開學──如果我順利在大五畢業,明年的這個時候,小小芹已是音樂學院的大一生,且愉快、自在地走在音樂之路上……
值得期待的未來。
衡量下來,這筆交易,似乎,還挺划算的。
我按下「接受」鍵,邊回道:
「如果妳不嫌棄的話──」
「怎麼會嫌棄──」
對方傳來打招呼用的貼圖;是一張動漫化的蕭邦比讚的圖。
「學長來陪我練琴──高興都來不及了──是說……」
似忽然想起什麼令人沮喪的事,她露出失落的表情。
「暑假要開始了……」
不忍心看她表露愁容,我回說:
「暑假期間都會在,反正得打工。」
她的臉龐再度綻放晴光。
「好哦……不然,之後用Line確定時間……嗯……」
「當然──」
「再約?」
彷彿觸動心靈深處的琴鍵,在心底奏起:當時與學姊分別後,在捷運站聽見的背景音──變奏版的蕭邦第二號降E大調夜曲。
隨輕快的琴音,心律跟著加快:與想像中的那首曲目協奏了起來。
我忽然想起,學姊傳的訊息──「已讀」狀態停留一年多之久。
時至今日,竟驚喜地、諷刺地,應驗在不對的時機點、「對的人」身上。
「再約!」
預約與小小芹「練琴」的時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