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著笑,我倆幾乎忘了時間。
正是上課鐘聲響起,才把我們拉回現實。也因為這一響鐘,我才想起懸浮在腦中、持續困擾我的數個問題。
「時值期末考週,她怎麼會來練琴?」以及,或許更為重要的,「她究竟待在練習室多長的時間?」
自己是因為不會寫考題,才提早交卷,早一步離開考場、出來放風。
她呢?如果比「提早交卷的我」更早待在這,肯定更早交卷。
又或者,今天根本沒有考試的課程,得以放一天假;儘管後者較不可能,因為禮拜二是所謂的「考試密集日。」
(大部分的系必修都會排在禮拜二,而必修課程幾乎都有期末考。)
另外,「她到底大幾?」這個問題也令人介意。
待鐘響完畢,我才開口提問:
「剛剛想起很重要的事情……」
怕冒昧,我猶豫兩、三秒,才向好奇心屈服;接著問:
「妳今天……『沒有』考試嗎?」
一聽,她瞪大眼睛;隨即,臉蛋又一下子漲紅:紅通通的,像當季熟成的甜果。
她半托下顎,一手顧著搧涼發燙的臉頰,緩緩吐實:
「其實,我幾乎沒去上課。第一天的考試是有進教室。但是,課幾乎都沒上,考卷根本不會寫,只能『提早交卷。』」
她停頓半拍,接著說:
「提早交卷,偷跑出來練琴。希望沒有吵到別人寫考卷。」
說著;舌尖,習慣性地,自齒間探出頭。
「最後就……乾脆放棄期末考──現在算是……進入『半休學』的狀態……吧?」
她的解釋實在費解,要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看我愣了半晌,她進一步解釋:
「我已經決定休學了。現在正在準備報考音樂學校。期初還猶豫不決呢!但是,沒興趣的科系,就算勉強自己,也念不來;而且,感覺還越念越痛苦。這學期的課,大概……一半以上都蹺掉了吧?沒去上課的時候,整天就泡在練習室,或者這邊:從早到晚,練習練個不停。原本想說,上、上禮拜就該把『休學程序』跑完,結果拖到截止──怎麼辦?感覺好糟糕哦……」
說到一半,她停了半晌;隨後,半掩羞紅的臉,頗為愧疚,繼續說:
「別人都在準備期末考,就只有我提早進入『暑假模式』──感覺真的蠻卑鄙的──呃呃呃……」
一聽,內心的愧疚感,不知為何,竟稍稍緩解。
或許,正是因為看著「同病相憐」的她──跟我一樣,提早交卷,中途從考場逃離──讓我對自己的遭遇稍感寬慰。
看著她羞紅的表情,我按捺不住衝動,脫口而出:
「怎麼會卑鄙呢?」
她看向我,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妳找到適合自己的方向,」我進一步解釋,「立定志向後,就義無反顧,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
能這樣講出「跟自己的所作所為毫不相襯」的話語,自己竟心虛起來。
講著、講著,直到,喉頭緊束;我發覺,緊繃的喉嚨不再能發出聲音。
應該是看我一副呼吸困難的表情,她接過話:
「我沒有你講得那麼好啦。」
她安慰幾乎沒入沮喪之情的我。
同時,我也為自己的情緒反應感到詫異;因為不太擅長對外人表露這些「有些難堪」的情感,而今真性情表露無遺,實在反常。
比起表露真情,掩藏感受果然還是更符合自己的性格。
然而,面對她,我竟接連,笨拙地,讓自己小心翼翼藏在內心的感受,毫無節制,溢於表情。
怕是任性討拍,接受撫慰,自己長久以來修築的情緒堤防,將隨淚腺一併潰堤。
得試著轉移話題……
「話說……」我看向琴鍵,「妳想要報考『音樂學校』嘛……想必,是想主修鋼琴吧?」
一聽,她眼睛為之一亮,然後激動回覆:
「看得出來吧──」
她猛然挽住我的雙手,接著說:
「我熱愛彈鋼琴。鋼琴就是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