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隔離區
光幕仍然投映著技術報告，那份來自母系統的數據回應在三人的注視下閃爍，彷彿透出某種難以名狀的意志。
秋冽川的聲音在沉寂中顯得有些沙啞：「所以，母系統那場大更新，根本不是技術迭代，而是一場……『世界觀』的重塑？」
林律伊沒有立刻回應。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底層程式碼，那串核心邏輯框架……邏輯的節奏、參數的震盪、那種刻意留白的結構——他太熟悉了。
「這段框架，」他低聲說，「是夏博士留下的。」
秋冽川愣了一下，腦中瞬間閃過一個禁忌的名字，下意識想接「你媽」，卻在最後一秒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林律伊從不以母子稱謂提及夏知律，正如他自己也從不稱呼秋懷霖為「爸爸」。
「是她的『自適應演化框架』。」林律伊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壓抑，「理論上，後續版本早該將其淘汰，但他們沒有。他們只是……一層又一層地，在這座老舊的地基上堆疊新樓。」
宿白淡紫的瞳孔微黯，精準地抓住了核心：「所以，如今的母系統，看似新生，實則是一個被不同時代的非線性邏輯層層縫補起來的『縫合體』？」
「比那更糟。」林律伊點了點頭，「這次『大更新』的自動合併目標，包含了當年為『律伊』專門設立的隔離區。那裡，曾永久封存著他的程式殘片。」
秋冽川疑惑地問：「等等……你的意思是，因為隔離區被主系統『吞』了，所以才產生異常？但……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細節？」
「理論上，那些殘片早就該被清除了。」林律伊的語氣不帶波瀾，像在陳述一段被封存的歷史，「二十年前，薩維恩教授因系統異常，曾以『隔離區重組計畫』的名義接觸過夏博士。」
「那段隔離區是夏博士親自設計的最高權限封鎖層，理論上無人能動。教授當時懷疑異常與『律伊』的殘留邏輯有關，親自找過夏博士。夏博士沒有否認，只說那個『隔離區』已被設為永久凍結。此後，源境官方資料庫中，關於那片區域的紀錄便被徹底抹除。」
林律伊指尖在光幕上一滑，調出一層幾乎被掩蓋的權限標籤。
「我後來查到的，全是間接線索。直到看見你這份報告……」他的指尖點在一串與周遭格格不入的結構碼上，聲音低沉而銳利，「我才確定，本應被永久凍結的邏輯特徵——一種屬於舊世代『隔離環』的獨特結構——重新出現在了主系統的運行路徑裡。」
他想起了當初薩維恩教授來咖啡廳的那次對話，頓了一下，秋冽川沒有打斷他，只是靜靜看著。
他想起了當初薩維恩教授在咖啡廳的那次對話，很快收回思緒，繼續說：「重點是，那些殘片不只是被吞了進去，而是被『吸收並再定義』了。夏博士的底層框架，核心特性就是自我演化，一旦接觸到異質程式碼，就會本能地去轉譯、整合、模擬，最終將其內化為自身的一部分。」
秋冽川恍然大悟，隨即哼笑一聲：「我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教授的『隔離區重組計畫』被高層駁回後，後來的技術部……沒人敢動，也沒人能動。」
他頓了頓，嘴角彎起一抹諷刺：「所以他們就把它留在那。二十年來相安無事，誰還敢去碰？後來技術部幾次改組，到最後，是真的沒人記得那裡還埋著個『幽靈』了。」
「直到那場『大更新』——自動迭代、整合底層、統一架構，聽起來多麼合理，多麼高效。」
秋冽川抬眼，搖了搖頭：「多年來沒人敢碰的定時炸彈，沒想到最後被母系統自己『合法』地吞了。從系統的角度看，這叫『完成歷史數據整合』；從我們的角度看——那叫『挖出一具埋了半世紀的屍體』。」
宿白疑惑地問：「你身為核心技研員，為什麼掌握的訊息比林律伊還少？這也叫前0.1%的菁英？」
秋冽川無奈地抬眉：「因為我還想活著。」他敲了敲桌面，有點沒好氣地說，「菁英又不是全知全能。我是委員會的技研員，更多是負責政策與風險推演，不是你想的那種沒日沒夜、整天跟母系統抱在一起的底層技術員。」
林律伊淡淡補了一句：「政策端可以評估風險，卻永遠無法掌握底層的真實邏輯。」
秋冽川看他一眼：「你能不能閉嘴？再講下去我明天就要寫三份風險報告附道歉函了。」
林律伊嘴角一勾，拍了一下手，言歸正傳：「簡單來說，母系統開始用新的方式理解世界，並以此改變決策。它沒有破壞框架，而是重新定義了框架的邏輯。」
秋冽川無奈地笑：「難怪他們說大更新後系統『行為模式』變得不一樣……原來是那些殘片在『參與定義』。」
林律伊的表情平靜，卻有一種難以名狀的疏離感：「那不是污染，是律伊邏輯的『內化』。只有規格足夠的載體，才能承接它的存在。」
「這麼說……它擁有了自己的解釋權？」秋冽川試探問。
「合理的推測。」林律伊給出了冰冷的結論。
秋冽川拿著氣泡水瓶，卻忘了喝，只是長長地嘆了一聲：「所以……這是一場長達四十年的，意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