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日舞影展競賽片中，全球劇情片類評審團大獎頒給了印度的酷兒電影《相約禁果樹下》，同單元的評審團特別獎（創意視野獎）則頒給了來自馬其頓的《牧羊少年DJ夢》，該片也是這單元的觀眾票選獎得主，可見這部片有多麼討喜。筆者我恰巧先後在台北電影節與高雄電影節觀賞了這兩部得獎作品，有意思的是儘管主角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不同，他們同樣都在「放羊」，也意味著他們受到當地傳統的束縛。《相約禁果樹下》的主角阿南德，他為了剛過世的父親回鄉守喪十日，而《牧羊少年DJ夢》的主角阿莫，他和父親之間的爭執與衝突點，全來自他們難以排解喪母/喪妻之痛，弟弟也因此難以「發聲」開口說話，失去摯愛的空虛確實難以填補，兩部作品都在消化面對父母親的離世，編劇則為他們找到了不一樣的解方。
「你看起來好不一樣！」
兩部作品的解方都與愛有關。《相約禁果樹下》的解方是同性之愛，阿南德回鄉後巧遇童年玩伴巴利亞，他們再度交談，在這十日內變得如兒時般親密，由於作為兒子的阿南德，守喪期間有諸多禁忌，他決定光著腳丫和巴利亞一起出門放羊，尤其喜歡兩人在樹下休憩時話中有話的試探。「我小時候一直深信著，談戀愛必須載歌載舞。」本片一反觀眾對於印度片的印象，因此片中並沒有這個起舞的段落，片名《相約禁果樹下》指的其實是他們童年時常前往的雙胞胎芒果樹，因此他們才會夢見彼此在樹下相聚，這段格外浪漫，片中的「親密戲」也相當特別，男主角的自然捲髮型成了一種標誌，他們開始摸鬍子、手伸進頭髮裡的舉動充滿了情慾，卻也代表了最真誠的身體接觸，而巴利亞也在使用了男主角送的洗髮精後，髮質變得柔順，對於每日被父母逼婚感到厭煩的巴利亞，他對父母親的態度也因此軟化。而片中阿南德母親這個角色至關重要，父親生前在兒子出櫃之後，成為了相對支持兒子的一方，母親則是在丈夫死後才願意釋出善意，她替兒子說謊，說他因為被女方劈腿過於心碎，因此不願步入婚姻，母子口徑一致就此省去親戚們的八卦。事實上，母親的婚姻也不如預期，當年她並非父親第一眼看中的對象，外公道出這段讓人震驚到無語的往事，當時父親看上了母親的妹妹，但因為怕被被街坊鄉里說閒話，若父親娶了年紀輕的女兒，會讓外人覺得年紀大的女兒有問題，以後更是難以嫁出去。為了不再重演當年這段不相愛的婚姻，母親做出了一連串的舉動守護兒子，面對丈夫離世，她知道如何安撫糾結於此的兒子，她明白兒子應當追尋所愛之人，「他是不是也不想結婚？」母親明顯察覺到巴利亞的身分，以及兩人之間的關係，答應讓這位「最特別的朋友」陪同他回去大城市孟買，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假若他們想永遠在一起又何妨呢！
到了電影《牧羊少年DJ夢》的解方則是一段純純的初戀。主角阿莫對於鄰居家剛從德國返鄉回來成婚的阿雅一見鍾情，阿雅也對這個休學在家放羊的少年感興趣，於是才會給予阿莫他們家的WIFI密碼，兩人的情愫因著一次次見面而加深，阿莫負責放音樂，阿雅則和朋友們一起練習跳舞。然而，阿雅的父親一直想把女兒嫁出去，不只讓她與親家見面，承諾讓她學會當個家庭主婦，學習如何端茶、製作果仁蜜餅，阿莫的出現教會她可以不必遵守這些迂腐的禮俗，即使蜜餅很難吃也可以說出口，在他面前可以自由自在跳舞，「妳應該要做妳想做的事，做妳自己就好。」這也解釋了電影結尾，阿莫在清真寺用廣播大聲播放音樂，就此轉移阿雅父親的注意力，讓阿雅有機會逃脫、逃離這看不見自由的婚姻生活。而飾演弟弟奈姆的小演員，眼神或是表情都充滿了靈氣，幫助哥哥鼓起勇氣和阿雅見面，並且點頭給予他建議，這對兄弟始終惦記著母親的話語：「別獨自面對。」，他們反覆提醒對方他們仍有彼此，弟弟被父親逼著去接受讓他感到害怕的治療，荒謬的是醫生將他不說話的原因歸咎成是一起詛咒，他們讓父親意識到自己正在做錯誤的決定，假若母親還在絕不會讓他這麼做。當父親終於認清現實選擇站在阿莫身邊，並向兩個兒子坦白他們對妻子的思念之時，整個家才終於完整，弟弟也因此開口說話了。
兩部片中都描繪了懷抱著「夢想」的角色。《牧羊少年DJ夢》裡自然是男主角想當「DJ」的夢，為了滿足愛聽音樂跳舞的弟弟，他甚至會看著電視上放的夏奇拉MV起舞，可是已逝母親留下來的喇叭音響，被父親沒收起來，於是阿莫設法賣掉那隻迷路後跑回家的羊，給他們的曳引機裝上喇叭，讓音樂重返到他們的生活裡。而《相約禁果樹下》當中的巴利亞，他兒時的夢想是當一名機師，卻因為家境關係留下來成為農民，他看著掛滿星星的夜空，感嘆自己這輩子沒有搭過飛機，唯一能讓他飛翔的時刻只有在夢裡。兩部作品也都有著「魔幻」場景，像是《相約禁果樹下》電影的結尾，阿南德先是聽見鳥叫聲，而後在夢裡與父親相見，因為他相信父親已轉世成為鳥，父子相擁後，阿南德心中的疑惑才終於被解開。《牧羊少年DJ夢》則是夜裡阿莫前往森林深處的DJ電音派對，而那隻走丟不見的桃紅色尖叫羊，則代表這場派對不是一場夢。另一場戲則是阿雅騎機車載阿莫提前去到祭典現場，她們抵達後為了看看表演舞台，讓阿雅有更多上台跳舞的自信，沒想到因為風太大，導致部分煙火提前施放，這場戲的光影以及氛圍處理極好，他們在一明一暗之間親吻，筆者我看了很是喜歡。
兩部來自日舞影展的作品，風格上大不相同，都深得我心。《牧羊少年DJ夢》確實足夠可愛，上述提到的魔幻段落讓我耳目一新，而喜劇段落雖在預料之內，但還是讓我忍不住放聲大笑，尤其是村長為了跟進現代而裝設電腦，請阿莫幫忙設定郵件密碼時，在真主後面打上個問號，是質疑信仰的幽默諷刺，最後又改成了驚嘆號，或是他進行早晨廣播時，竟讓整個村迴盪著Windows開關機的聲響，就此傳達「科技」對於這個馬其頓偏鄉小鎮的影響。至於《相約禁果樹下》則如同拔去刺的仙人掌果，帶著甜甜的滋味，敘事相對內斂徐緩，不做過度渲染，片中有意而為之的剪輯斷點，讓每場人物對手，戲情感上顯得克制壓抑，觀眾因此明白了這份情感對於編導來說的私密程度。
🎶延伸聽歌： #裘德 《#沒有羊的牧羊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