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有些刺骨,街燈的光被寒氣包裹,像是隔著一層霧。下班後的城市仍車水馬龍,我駛進那條熟悉的小巷,等待補習結束的女兒。巷口狹窄,我臨時停車,心裡默默數著時間——五分鐘、六分鐘。電話打了兩次,始終沒人接。
車內的空氣越來越凝滯,我開始緊張,怕擋住後車,也怕有人按喇叭。從緊張到煩悶,只是一瞬間的轉折。她為何不接電話?我們明明約好時間。我費心趕來,只想讓她少走一段冷風裡的路,而此刻,這份好意卻被懸在空氣中,無處著落。
失落在胸口滾動。我忽然感覺,這份情緒似曾相識——有個高中女生,獨自站在站牌下等公車的夜裡,望著空蕩的街道,心裡暗暗期待父母會出現,接住我的孤單與害怕,最終,不意外地換來失望的結果。那種「不被珍惜」的感覺,在多年的歲月裡沉睡著,而今晚,它悄悄被喚醒,只是角色互換了。
我靜靜地坐在車裡,呼吸取代憋氣,理解取代憤怒。 這些緊張與沮喪,不是敵人。它們只是提醒我——我渴望被理解、被感謝、被看見我的用心。原來,我並不只是等她。我在等那份被回應的關心。我需要的不只是女兒的準時,更需要接住那個孤單高中女孩的失落感。
當她上車,我溫柔地說:「我等妳五分鐘,電話沒接時我有些緊張。我小時候也等過人,那次我很失望。也許正因為那份經驗,我希望妳能感受到被珍惜的愛。」
她低聲說:「我關靜音了,怕吵到同學。」
車內的空氣變得柔軟,她沒有再辯解,只是靜靜聽著我說著當年那個高中女孩的故事。
我又說:「如果妳能準時,我會覺得妳尊重我的時間與心意。未來,當有人為妳付出時,也希望妳記得這種被珍惜的感覺,同樣回報以尊重。」
我忽然明白,母親的角色,不只是守護孩子,也是在黑夜裡學會為自己點燈——啟動一盞等候返家的車燈。它照亮了我的陰暗回憶,也安慰了過去那個孤單的自己。
原來,「母親原型」並不只是給予子女溫暖,更是一種自我安撫的力量。當我學會在失望中理解自己、在焦慮中擁抱自己,那盞車燈就慢慢地由遠而近,守護著我的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