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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以前的聖誕節，都是我到年底最期待的節日，鈴鐺聲與歡快的音樂，待在喧鬧的市集感受溫暖，待在新北耶誕城歌舞昇平的日子感受節日氣氛。
最近浸染在文學的啟發性之餘，感受到這個深刻的體悟，因此今年我想到小時候《賣火柴的小女孩》，極其悲傷的故事，然而小時候被輕描淡寫了這個社會悲劇。
我們聽到的版本，往往被包裹在昇天、與奶奶團聚、擺脫痛溫馨的幻想結局，誤以為帶有救贖色彩的故事。但如果撕開這層幻想，死亡的小女孩揭露社會最黑暗的瘡疤，直到現在。
童話故事裡警示著社會的悲劇與災難，這是文學一直以來的教育使命，卻被忽視
故事最令人心寒的不是寒冷的天氣，而是人心的冷漠。那天是除夕，街道上充滿了趕著回家團聚的人、充滿了大餐的香味。小女孩赤腳走在雪地裡，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問寒問暖，甚至沒有人買一根火柴。富裕者的狂歡、貧窮者的死亡並存，杜甫詩中的路有凍死骨
在這個物質豐饒的美好時代，歡慶的節慶音樂背後，掩蓋了多少沒被聽見的哭泣聲；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背後，遮住了多少陰暗巷口內的犯罪與無助？
女孩不敢回家，因為她沒有賣掉一根火柴，回家會被父親毆打。剛好呼應最近中國發生的一個悲劇，7歲的小男孩因為在商店偷了東西被店長責備要叫警察逮捕，結果就跳樓自殺。除了物質上的貧窮，這些孩童可能身處家庭暴力與受虐。家沒有溫暖的火雞大餐，是地獄，寒冷的街頭徘徊只是絕望的行動：她根本無處可去。
如果有同理心，那些幻想根本不難幫助女孩實際的行動實踐。
那些火柴光影裡的幻想（溫暖的火爐、香噴噴的烤鵝、美麗的聖誕樹），實際上是失溫導致的幻覺。安徒生用最美的筆觸描寫了幻象。然而小女孩一必須在死前的幻覺中才能獲得一丁點在這個世界上被剝奪的權利：溫暖、飽足和愛。
被過度美化的死亡
結局用她去了更好的地方法來減輕生者的愧疚感。第二天人們看到帶著微笑死去的女孩，說她想給自己取取暖。極其諷刺且傲慢，人們只看到了表面的慘狀，卻從未想過她在死前經歷了多大的絕望？
小時候我沒讀到這些貧窮、冷漠與社會安全網的潰散，我只停留在要幫她，因為我當時覺得「反正故事是假的、我不在場」的認知，從而結束了思考。我希望當時有成年人對我提出這些問題：
- 你現在蓋的被子暖和嗎？
- 如果你今天做錯事了，或是像小女孩一樣沒把事情做好，你會不敢回家嗎？
- 小女孩好想念她的奶奶，你也有很想念的人嗎？
希望所有人記得，狂歡與燈火之下，永遠要留一雙眼睛去尋找那些在角落裡賣火柴的小女孩。帶著不忍之心，才是文明進步最根本的力量。
至於其他童話故事，其實攜帶了很多社會的隱喻。
賣火柴的小女孩社會的貧窮與冷漠，那麼《小紅帽》、《灰姑娘》、《白雪公主》和《小美人魚》分別關於危險的誘惑、階級與虐待及虛榮與權力，無盡痛苦與徒勞犧牲。
被吃掉的奶奶象徵的是社會弱勢，道路根森林的隱喻？
玻璃鞋，婚姻跨越階級？毒蘋果？
小美人魚是孤獨地，為了融入某個群體犧牲歌喉、踩著血刃付出雙腿，最後卻依然是被遺忘的局外人。
邪惡的平庸：當人對惡不了解，就成了災難的共犯
理解悲劇沈重感才是人性中善的根源，不掉入平庸的惡，漢娜鄂蘭筆下的邪惡的平庸，才是構成人類史上最悽慘的災難「種族大屠殺」。唯有深刻理解惡，才知道善的可貴，致美好時代的警鐘。
《賣火柴的小女孩》裡，那些穿著皮草、趕著回家吃大餐的路人，並不是壞人，他們沒有推倒女孩，也沒有搶她的火柴。他們只是沒看見或不想看見。 如果我們在講故事時，只讓小孩覺得小女孩好可憐，而不讓小孩意識到路人的冷漠很可怕，那我們就在無意中培養了下一代的平庸之惡。
很多人認為教育應該只給孩子看美善的東西，但那是無知的善良無知的善良，在真正的惡面前，是沒有防禦力的。
善的層次有兩種：
- 天真的善： 因為不知道世界有黑暗，所以表現得純真。
- 自覺的善才是真正的美德： 看過地獄、理解人性中的殘酷、知道路邊真的會有凍死骨，卻依然選擇遞出一盞燈。
深刻理解惡如何運作。例如：排擠、冷漠、權力欺壓，才能在自己大權在握或身處群體時，產生自我警覺：「我現在是否正在成為那個冷漠的路人？」
美好時代會讓人產生一種錯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那些失敗的人一定是他們自己不努力」。這種想法會徹底抹殺對社會悲劇的批判力。
越是太平盛世，越需要讀《賣火柴的小女孩》、文學作品，讓我們在舒適中保持一絲痛感，這絲痛感，是作為人的基本，是我們與他人連結的人性紐帶。
那些讓我們變冷漠的東西有哪些？
暴力電玩、色情影片、網路仇恨社群、沈迷樂透與股票正在傷害你
過去我會對這些內容跟人類社會的傷害間的關聯不明持保留態度，然而現在我堅決反對。
一個人的認知與大腦結構，與輸入的資料和品質高度相關，其實就是吃什麼拉什麼，但我們應該把上述這些餵給大腦成為一個破敗不堪的腦嗎？
- 改變大腦活動，導致面部情緒識別改變 1
- 長期暴力遊戲玩家出現共情能力下降的跡象 2
- 色情內容激活多巴胺獎勵系統，與藥物成癮類似3 4
- 重複曝露會改變大腦獎勵迴路 5 6
- 賭博樂透與物質成癮患者有相同的神經模式 7
- 賭博樂透損傷學習與自我控制迴路 8 9
有害輸入不僅僅是娛樂，它們會透過神經塑造重寫大腦的物理構造。當一個人的大腦獎勵系統被劫持、共情系統被鈍化、控制系統被削弱時，潛意識便會處於極易被觸發犯罪行為的狀態，神經機制存在，且社會環境因素，教育、貧窮、社交支持對行為的最終形成仍具備關鍵的調節作用。
《奧德賽》，文明與人性輝煌的年代，賓客友道的神聖契約
人類文明是否曾經有過更高貴的可能？最近看的奧德賽讓我把這悲觀的社會做個總結。
在酒色大海上流浪的奧德修斯，每當抵達一個陌生的島嶼，主人的規矩永遠是：不問來歷、不問姓名，先讓他洗澡、擦油、吃飽。
白金的澡盆、女侍的擦拭、橄欖油的按摩、絲綢的包裹、豐盛的餐桌、敬神的祭酒——這一整套儀式，在古希臘語中被稱為"Xenia"（賓客友道）。
為什麼先款待，再問姓名如此寶貴？
1. 對人性的無條件接納
詢問本身是篩選與審判。現代人的提問是「你是誰嗎？」、「抱歉，找別人。」、「你為什麼來？」，那小女孩就會凍死。
Xenia 規定你必須暫時放下偏見，把來者當作人來對待，甚至當作神來對待，因為宙斯常化身為乞丐考驗凡人。
2. 款待是文明跟野蠻的差異，人的尊嚴
一個在海上流浪的人，身上滿是鹽漬、污垢與絕望。給予絲綢、抹上香油，清潔的背後是尊嚴的重建。
賣火柴的小女孩最缺的不是那一根火柴，而是有人能把她從雪地裡拉進屋子，給她熱水澡，讓她恢復做人的尊嚴。她火柴裡的幻想，現代中產階級家庭裡，有誰無法做到如此款待？
- 善良本身為做為「人」神聖的義務
古希臘人稱宙斯為Zeus Xenios，意思是賓客守護神宙斯。如果希臘人拒絕一個求助的客人，不是在得罪那個人，是在得罪天神，城邦即將被一個閃電或洪水收掉。
在沒有法律、沒有警察、沒有旅館的蠻荒時代，人類發明的最強大的社會安全網：今天我救你，明天我流浪時，也會有另一個陌生人救我。
美好時代精神消失
- 現代社會將人功能化，看一個人時，看到的是他的職業、存款、股票帳戶。如果他沒用，我們就看不見他，將人際連結商品化，並以此作為「成年人的社交」沾沾自喜。
- 恐懼淹沒了友誼， 網路仇恨、詐騙橫行，讓我們對陌生人產生了極大的防備。我們失去了不問來歷先給予熱湯的豪氣。
- 失去對神聖的敬畏： 當我們不再相信上帝，或者更基本的，每個人身上都有神性與人性時，我們對弱者的苦難就失去了若不救助，我心不安的恐懼感。
安徒生筆下那個19世紀的小女孩死了，台灣1219恐怖攻擊殺人犯張文剚刃於誠品。
我們不會是那個只顧著走進溫暖餐廳、頭也不回的路人？
真正的災難，本就不是由大魔王造成，這是社會角落惡魔的縮影，由無數個不覺得自己在作惡的普通人，在沉迷娛樂與利益的同時，隨手推動了一把。
那種在酒色大海上流浪後得到的絲綢與美酒，象徵著人類社會最強大的溫柔——即使世界再殘酷，只要你踏入我的家門，你就是我的弟兄。
學習原子習慣，從小地方慢慢改變
培養發現困難的眼睛，看見那個在大熱天外送騎士、看見餐廳角落裡沈默的長者、看見在班級或公司裡被霸凌與邊緣化的人。「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是極其糟糕且扭曲的價值觀的錯誤名言。
一份耐心的聆聽、一個尊重的眼神、或是在對方困窘時給予一個毫無條件的幫助。保護自己的靈魂不被去人性化的潮流吞噬。
當這些習慣累積起來，賣火柴的小女孩的一根火柴，將變成集體的火：融化的不只是冰天雪地，熊熊烈火將燃起人性的光輝，燃盡冷漠的水泥牆，燃起文明與人類的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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