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7-21|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岡薩雷斯-托雷斯回顧展:在流逝的時間裡創造永恆的愛

上個週末又是紐約一年一度的同志大遊行(Pride Parade),第五大道從三十幾街開始,南行到著名的Christopher Street,成了封街遊行隊伍的路線。當天沿街湊個熱鬧都能感受到整個城市對於LGBT的擁抱,很難想像,向來以自詡為自由開放的紐約市,五十年前也不是如此友善 。

 

當時警方積極以各種維安名義,包括不發放酒類牌照的方式掃蕩同志酒吧,而位於西村的The Stonewall Inn,擠滿了當時的嬉皮與文藝人士。在一晚例行的突襲檢查中,長期的憤怒終於爆發了。石頭、磚塊、瓶罐齊飛,窗戶被砸破、火光四濺……故事接下來也衍生了各種版本,如同所有歷史上發生過的事情一樣。無論如何,走至今日,同志平權在紐約及許多城市都不再是特別的議題了。在音樂與藝術圈,同志的身分有時候還是一種優勢呢。

 

在紐約,各種族群通常自成一格卻又和諧的共同相處在這個城市。走在東村可以見到披著灰白長髮、全副武裝戴滿金屬戒飾、搖滾風格的阿伯;如果在魯克林東邊的Bushwick,咖啡館裡、街角滿是藝術家以及自稱藝術家的群體,吃素、追求靈性、做瑜伽以及高比例的大鬍子;穿著光鮮,群聚在St Marks Place居酒屋前喧嘩的年輕人明顯是大陸、台灣或是韓國留學生;如果傍晚到了Midtown,能見到趕在餐廳促銷時段Happy Hour喝一杯啤酒的白領上班族,女生穿著Banana RepublicJ. Crew的襯衫與裙子、男生的基本款也許是Brooks Brothers的西裝。

 

小時候在台灣的課本裡讀過美國是民族的大熔爐,這個比喻似乎沒什麼道理;在自詡為最開放的這個城市,各種不同的人能像一盆沙拉一樣和平無事地混在一起就很難得了。一個城市「自由」的標籤,也不是同質化而無差異的大同世界。紐約時報不久前才討論了非裔美人族群不再選擇紐約,遷居到亞特蘭大等南方的城市,尋找更有包容性與歸屬感的地方。當你從紐約曼哈頓走到更深處的布魯克林,許多牆上的彩繪塗鴉在弔唁警方錯殺的黑人青年。

 

話題離遠了。

 

“Untitled”, 1992. Light bulbs, porcelain light sockets, and extension cord. Overall dimensions vary with installation. Edition of 2 Private Collection 
“Untitled” (America #2), 1992. Light bulbs, porcelain light sockets, and extension cord. Overall dimensions vary with installation. Marco Rossi Collection, Turin, Italy 
“Untitled” (Summer), 1993.Light bulbs, porcelain light sockets, and extension cord. Overall dimensions vary with installation. Private Collection, New York.© The 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 Courtesy Andrea Rosen Gallery, New York and David Zwirner, New York/London

 

五月的時候,在David Zwirner畫廊看了岡薩雷斯-托雷斯(Félix González-Torres)的回顧展。

 

好多年前在雜誌上讀到他的創作,還似懂非懂的時候,已感受到作品的力量。岡薩雷斯-托雷斯生於古巴,他的一生不長,因為愛滋病,在38歲戛然而止。他的愛人Ross,同樣在愛滋病肆虐的年代,年紀輕輕就死於相關的併發症。岡薩雷斯-托雷斯以他為繆思,創作了許多作品。

 

作品〈無題〉(Lover Boys)是堆在牆角一隅的彩色糖果。糖果與愛人的體重相同,象徵了他的愛人Ross,參觀的人可以隨意拿走地上的糖果。糖果的甜蜜有如他的愛與憂傷,也象徵著受到病魔摧殘,愛人逐漸消瘦的身體。然而,展場裡的糖果會不斷補充,作品也可以重複展出、再生;現實中,愛人的生命流逝了卻不復返。

 

Untitled” (Ross), 1991. Candies individually wrapped in various colors, endless supply. Overall dimensions vary with installation
Ideal weight: 175 lbs. Collection Karen and Andy Stillpass. © The 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 Courtesy Andrea Rosen Gallery, New York and David Zwirner, New York/London

 

兩個指針向著同樣時間的掛鐘, 並排在一起,而岡薩雷斯-托雷斯寫了一段文字:「時間待我們如此慷慨。我們在時間裡銘刻了甜蜜的勝利,我們戰勝了命運,相遇於此時此刻……因此,某一天我們也要將到期的功績歸還於祂:時間。我與你同步了,現在並且直到永遠。我愛你。」張愛玲也寫過一個關於愛情的短篇,講述在時間無涯的荒野中遇見的兩人。不早也不晚,就像是校準的時鐘一樣,彼此相伴,直到滴答的電池耗盡、直到時鐘停止而將彼此分離。

 

“Untitled” (Perfect Lovers), 1987-1990. Wall clocks. 13 1/2 x 27 x 1 1/4 inches overall. Two parts: 13 1/2 inches diameter each
© The 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 Courtesy Andrea Rosen Gallery, New York and David Zwirner, New York/London

 

岡薩雷斯-托雷斯的作品並不需要文字多做解釋,甚至連作品實體也不如它的概念本身那麼耀眼。終於在畫廊裡親眼見到這些作品,然而,一堆躺在地上的糖果與牆上的時鐘,並未讓我有比思考這件作品的詩意時產生更多的感受。畢竟作品本身的力量存在於觀念之中,不是在於有形的物件裡。

 

關於愛情的另一件作品,我想提到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ć)與她的愛人Ulay。兩人曾經一起創作許多行為藝術,相戀12年後協議分手,最後以共同完成一件作品結束:她與他從長城的兩端分別向前行走,直到在中間相會,向彼此道別後,繼續前進,並永遠不再回頭。

 

浪漫總是不敵現實的殘酷,「藝術模仿生活,而生活也模仿藝術」,這兩人前幾年各自七老八十的時候又見上面了, 在紐約現代美術館重逢的畫面賺了很多眼淚。然而不久之後,這位行為藝術教母的舉止遭人非議,舊情人也趁機控訴她侵權,鬧得不甚愉快。所謂浪漫的愛情,大概只能存在於某個真空的情境中吧。

 


 

封面圖片來源:Installation view, Felix Gonzalez-Torres at David Zwirner New York, April 27 – June 24, 2017.

© The Felix Gonzalez-Torres Foundation. Courtesy Andrea Rosen Gallery, New York and David Zwirner, New York/London

編輯:熊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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