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4|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番婆鬼|考據篇I】盆地內的爭奪戰:埔里族群發展史

番婆鬼的傳說廣泛流傳於埔里地區,要了解番婆鬼傳說背後的意義,就不得不先了解埔里的族群歷史。就算是現在的埔里,居住在這附近的族群也多元得超出原有想像──閩、客、噶哈巫、巴宰、泰雅、賽德克、布農、邵族──而回頭去看歷史,那更是精彩且複雜。
打開埔里的地圖,在城鎮中可以找到被標註為東、西、南、北門的地方,在這四個門圍起來的範圍內,差不多就是清領時期的埔裏社廳城,俗稱大埔城,是當時漢人聚集之處;往大埔城的西北方看去,愛蘭台地(烏牛欄台地)是巴宰族的居住處;而往大埔城的東北看去,分布在眉溪兩側的則是噶哈巫族的四個部落──牛眠山(Baisia)、守城份(Suwanlukus)、大湳(Kalexut)蜈蚣崙(Tauving),又被稱為「眉溪四庄」;要是再往東北過去,到東眼山、霧社那一帶,就是泰雅族和賽德克族的勢力範圍了;而往埔里盆地東南方看去,那是布農族的地盤;埔里西南方魚池直到日月潭那一帶,則是邵族的領域。
不過,此處的族群勢力分布並非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將時間追溯到漢人還沒進駐埔里盆地以前,布農系統的埔社泰雅系統的眉社邵族系統的頭社、水社、貓蘭社、沈鹿社,被並稱為「水沙連六社」,整個埔里盆地都是埔社和眉社的地盤,以眉溪為界南北劃分勢力範圍──也有可能在漢人眼光並未觸及、文獻並未記載之處,埔里盆地內其實有更多元的組成,不過這裡就以目前文獻所提及的內容為主吧──埔里盆地這樣兩方獨大的情況維持到了嘉慶19年(1814),郭百年事件發生。

郭百年事件與埔社衰微

在郭百年事件中,漢人假藉當地已故「土目」(被選來或指派為溝通自己部落與漢人政府的人)的名義,佯稱當地原住民有意願將土地承租給漢人開墾,在因此獲得墾照之後,強行於水沙連由南向北開墾,因而與當地原住民發生衝突。當郭百年等人拓墾到埔社領域的時候,埔社堅持不讓這些漢人進來開墾,雙方在現今茄苳腳一帶對峙一個多月。郭百年等人見無法以武力取勝,便派人前去談和,提出的撤退條件是埔社要提供一批鹿茸給他們;埔社族人答應之後,便聚集壯丁上山獵鹿,沒想到郭百年等人竟趁這個時後,闖入部落燒殺擄掠,不但奪得許多家畜、穀物和器具,甚至挖掘墳墓,盜取陪葬的刀槍。
清領時期,漢人與原住民簽訂的土地租佃或讓渡契約,同時與漢語和新港語寫成,俗稱「番仔契」。郭百年事件中,漢人有可能偽造了相關文書,以取得開墾權。
而埔社的土地也在這次的事件中,被郭百年等人佔領,郭百年等人在此建築了十三座土城和一座木柵碉堡,招來更多的漢人強行開墾。埔社因此勢力大衰,只能依附眉社,遷往眉溪北方的赤崁臺地居住。直到嘉慶21年(1816),臺灣總兵得知此事,才強迫驅離侵墾埔里盆地的漢人,並豎立禁碑,禁止漢人進入,埔社的族人才得以回到原本的部落去。不過,埔社此時已衰弱到無力抵禦外族。
郭百年事件背後反應的是西部平原的人口壓力,驅使著漢人不斷往外拓墾,即便政府嚴令禁止漢人進入原住民的領地、即便原住民極力反抗外人的入侵,也無法阻止他們的腳步。甚至,這樣的人口壓力,也同樣反應在了西部平原的平埔族群身上──不但大量土地落入漢人手中,壓縮了他們的生存空間,漢人開墾造成的生態環境改變,也讓鹿場縮小、魚蝦減少,傳統的漁獵游耕逐漸無法支持他們原有的生活,於是遷移勢在必行。

平埔族群移入及與漢人關係

在道光3年(1823)左右,透過邵族水社的居中協調,埔社邀請西部平原的平埔族群進入埔里盆地,由埔社提供埔里盆地部分土地的永耕權,換取共同抵禦外敵的承諾。一方需要外援,一方需要土地,雙方一拍即合。以道卡斯、巴宰、拍瀑拉、洪安雅、巴布薩五大族群為主,共三十餘社的人陸續遷入埔里盆地。進入埔里盆地後,雙方訂定公約,不准入山侵擾山地原住民,不准恃強凌弱,不准引誘漢人在此開墾,也不准雇傭漢人在此經營。
不過,就算漢人沒有進來,埔社依然沒有保住他們的土地。在平埔族群分批遷入之後,他們反倒成為埔里盆地的主要人口,土地逐步從埔社、眉社轉移到他們手中。大致上來說,他們是從埔里盆地南半部開始開墾的,逐漸向外擴張,最後推進到了眉社的領域,聚落分佈遍及整個埔里平原。失去土地的埔社和眉社最終仍是衰落下來,部分被同化,部分則離開此處,投靠其他社。
但平埔族群獨佔埔里盆地的時間也不長久。事實上,這些年間皆陸續有漢人小規模侵墾的事件發生,不過大都被此地的平埔族群擋下,甚至連漢人想和他們交易都被拒絕。不過,在咸豐7年(1857),泉州人鄭勒透過改為平埔族名、配合平埔族風俗等方式,取得了平埔族群認可,自此閩籍漢人再次進入埔里盆地,移入人數日漸增多,形成了埔里社街。在光緒初期,埔里社街內聚集了大量漢人,築城後即改名為大埔城。自此,原住民族再也不曾成為埔里盆地的優勢族群,平埔族群的漢化速度也越發地快速起來。
對大埔城的漢人來說,此地最大的威脅來自於東北方的泰雅族和賽德克族,位在兩者之間的噶哈巫族聚落,就成了第一道防線,是抵禦泰雅族和賽德克族出草的主力。據聞,清兵根本沒什麼用處,都是憑靠噶哈巫族才得以抵禦出草;而到了日治時期之後,此地的隘勇線逐步完善,埔里盆地的居民才過上較為安穩的生活,但噶哈巫族人依然是此地隘役的重要成員。
泰雅族的首棚。
這個站在防守第一線的平埔族群,正是埔里盆地中最具有神祕色彩的一個族群──傳說,噶哈巫族人人都會巫術。這樣的傳說,在噶哈巫族與其他族群的交流、通婚與對抗中,逐漸散播出去,傳入了泰雅、賽德克、布農、邵族與漢人當中,使得外人不敢輕易進犯。而在這些相關的傳說當中,最讓人畏懼的莫過於番婆鬼了。
備註: 這篇文章對於埔里複雜的族群歷史來說,實在太過簡略,強烈建議對埔里的族群關係,或是平埔族群的遷移有興趣的人,閱讀鍾幼蘭的〈平埔族群與埔里盆地──關於開發問題的探討〉,以及鄭怡婷的〈論當代平埔族群主體性的構成:以埔里噶哈巫為例〉此二篇論文。
地圖來源: 台灣百年歷史地圖,日治兩萬分之一堡圖(明治版)(1898) Google map,2017.03.03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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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走遍台灣踏查妖怪傳說的寫作企劃,預計在2017年完成10篇以妖怪為主題的旅行企劃和旅行書寫。每個月以一名妖怪為主題,除了考據以外,也進行旅行路線規劃,設計兩至三天的行程,到實地走訪、探查後,再將這些經驗寫成旅遊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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