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2-23|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怎麼拼出一個展?】銷售誠可貴,獨立價更高:2016讀字辦桌觀察報告

 

不知道大家對書展的印象是什麼?在認識獨立出版的好朋友以前,我總認為書展當然是要賣書啊,不然要幹嘛?直到現在,或許還有不少讀者認為書展中只有折扣是真的,其它都是假的。但自2011年開始,有一群人從「機場」出發,用具體行為挑戰了消費者對書展的刻板印象。他們在展場中寸土寸金的攤位舉辦活動,給讀者跟創作者留下閱讀的空間,也創造了無數的美好相遇。跟著讀字去旅行,從機場、車站、宇宙、部落、酒館到「辦桌」,不知不覺竟來到第六年。

 

 

一年一度的讀字精神

 

自2011年開始,由一人出版、逗點文創結社與南方家園出版社為主,年年吆喝、招攬出版親友書展見,其中亦不乏遠自香港、馬來西亞、澳門或中國等地的華文創作者。參展單位從2011年的20個,增加到2016年的32個(參表一),光是「走春」就讓人腿軟。從數字上來看,雖然參展的獨立出版單位總數從2014年開始不再「暴增」,但仍幾乎年年都有新進的參展單位,更突顯了台灣獨立出版的活力與多樣性。雖然近年出版產業整體銷售量下滑的訊息時有所聞,但依舊無法阻擋創作人的發表意願,絲毫不受到景氣與大環境的威脅。

 

今年的展場空間設計特別通透,不同於過去的擺設方式,甚至可以說是「最好逛」的一次了。雖然可能同時會有4間出版社「併桌」,但以讀者逛展的角度來看,這樣的陳列方式多出不少空間,讓走道寬闊不少,挑書時的感覺也輕鬆不少。南方家園出版社的總編輯劉子華表示,「辦桌」概念已經蘊釀很久,書展恰好都在農曆過年前後舉辦,常有年節氣氛,因此不論歷年的「讀字」主題,出版好友相會都有見親戚、吃辦桌的感覺。今年選擇很喜氣的紅色為元素,甚至還想過再搭個野台做活動場地,雖然最後只保留部分概念、沒有全部付諸實現,但還是看得出一些發想的痕跡。

 

讀字辦桌的併桌風景,攝影 / 葉菀菱。

 

這也是第一年由「獨立出版聯盟」舉辦的書展活動。身為「讀字」的元老級成員及獨立出版聯盟常務理事,劉子華認為成立聯盟有幾個方便之處,其中之一是若有版權業務的商談或任何合作的機會,都可以透過聯盟來聯繫各出版社。因為每年「讀字」都製作書展文宣及手冊,獨立出版聯盟也掌握各個與會單位的出版資料。獨立出版聯盟也歡迎成員提供相關書籍資料,讓每年一度的書展增添不少後續合作的可能。

 

表一。整理製表 / SOS編輯部。

 

創作者的年度發表舞台

 

對出版社跟創作者來說,一年一度的書展也算是大展身手的舞台。不同於書展多數攤位總是趁機清倉甩賣舊書,「讀字」則充滿書展首發的新品,因此也漸漸的成為創作者與出版社彼此切磋、發表的舞台。其中最突出的莫過於「詩」,因為詩集選擇書展首發的機率特別高,遠高於其它類型的出版品。例如今年就有德尉的《戀人標本》、嘉勵‧賈文卿的《ㄅㄧ ㄐㄧˊ 濁色本》、莊東橋的《我不懼怕突如的愛》、生奶的《好好愛我》、許赫跟方竣的《來電》等書。其中像德尉、生奶、嘉勵‧賈文卿都是「慣犯」,連續幾年趁書展的時機推出新作品,可見這個時間點對創作者來說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

 

除了台灣的創作者,澳門詩人邢悅、洛書也透過「斑馬線文庫」於書展推出新作《日子過得空白一點也不錯》、《燕燕于飛》。甫為台灣人妻的香港詩人陸穎魚,也以自己的詩集《晚安晚安》為主體,製作延伸的手工筆套及詩卡限量販賣。另外也有老酒裝新瓶、詩與其它產品結合的範例,如詩人宋尚緯的詩集《共生》就由啟明出版社推出新版本,而小寫出版社將桌遊《森林保衛戰》和詩集《遠方的綠光》合而為一,現場桌遊的體驗活動文字也由詩人游政穎挑選搭配,搭配禁止分售的策略讓讀者非得讀詩、買詩不可。

 

詩人陸穎魚將《晚安,晚安》詩作與明信片、筆套結合。Photo Credit: 陸穎魚

 

這裡或許是每年書展「創作」濃度最高的場所,幾乎獨立於書展的其它攤位。對創作者來說,「讀字」也是展示、銷售、交流並進的重點場域。從每年獨字攤位舉辦活動的驚人場次(參表一),就足以證實賣書只是目的之一,在書展中和讀者密集的交流也十分重要(當然這也有助於帶動買氣吧?)。雖然結帳的工作往往交由主辦的幾間出版社負責,但其它參展單位也會自主到現場「輪班」,並藉機向讀者宣傳、介紹自己的理念。他們不必像某些推銷套書或課程的單位,生硬又尷尬的穿著短裙央求路人填寫問卷,反而自然又平靜的站在作品面前,像是把自己最親密而重要的朋友介紹給大家認識。這個瞬間或許會擦出亮眼的靈光,成為撼動彼此想像的珍貴火苗。

 

 

文學出版品佔比最高

 

除了少數幾間出版社的作品是以議題、論述為主,參與「讀字」的多數單位都有極高比例的文學出版品。雖然文學已經被視為出版毒藥多年,但這都不影響這些出版業者對創作的堅持與愛。許多出版社雖然是議題取向,但也透過文學作品的出版來增加傳播的形式、補完議題的立體性,例如一直爭取同志權益的基本書坊,也出版了不少同志創作或議題相關的小說。來自香港的文化工坊Kubrick同樣也帶來許多詩集、小說等文學出版品。多數參展單位的文學出版品高達七成以上,例如逗點文創結社一人出版社南方家園出版社小寫出版黑眼睛文化角立文化奇異果文創啟明出版社Flayingwords飛文島座海穹文化留守番煮鳥文明,及獨立創作者如德尉、莊東橋、陳昭淵、嘉勵‧賈文卿等今年18個參展單位,就佔了讀字辦桌的半數以上。

 

除了文學類的出版品,議題類型的書籍也不可忽視。像是印象文字紅桌文化慢工出版格子盒工作室遊擊文化/公共冊所五花鹽見域工作室等獨立出版社,幾乎都是以關心環境、公民文化等不同議題的書籍為主;其中慢工出版以手工製版印製議題取向的漫畫(或者可以叫圖像小說 graphic novel),在議題取向的出版社中又顯得另類。其它如奇果文創工業方寸文創沐風文化開學文化攝影之聲等則是以藝術與人文思想為主的書籍參展。

 

滿是文學作品的辦桌書櫃。攝影/葉菀菱

 

 

獨立的必要

 

在談論獨立出版的必要性之前,或許可以稍微釐清何為「獨立」。我認為「獨立」應堅持某種非市場導向的風格,並以此為絕對優先、甚至大於增加獲利的姿態。如果單純將出版看為一種產業,只為爭取最高產值、銷售或市場反應,就無法於主流價值裡獨立出來。「獨立出版」應該要獨立於出版產業的主流思維,但是,這與賺不賺錢也沒有直接關係,畢竟某些堅持理念的獨立書店可能比起附近的連鎖書店更賺錢,一如獨立出版也是可能會有暢銷書的。

 

簡單講,獨立出版的必要性跟核心價值,應該在於創造/保有出版的多元文化。任何產業與創作應該都有其獨立性,出版社或創作者可以選擇自己要站在哪個位置;是為了求生而(部分)犧牲理念,還是為了理念冒著獲利較不穩定的風險?無論如何,這群獨立出版社及創作者們,在每年一度的台北國際書展,漸漸養成穩定的發表習慣,彷彿鮭魚返鄉、候鳥遷移的習性一樣。但對他們來說,追尋前方的未知事物與可能性,往往比起可預期的路線更吸引人,所以參展或許跟創作一樣,都是不用考慮太多的自然舉動。這也造就「讀字」的出版多樣性與強烈的獨立性格。大膽的說,這些年的嘗試與成果確實影響更多文學從業者,他們不見得加入「讀字」的行列,卻搭建自己的舞台,並獨立於國際書展的官方色彩。

 

Photo Credit: 逗點文創結社

 

書展最有趣的地方應該在於「書」跟「展」,而不是折扣、贈品等等。在主題缺乏吸引力與論述的狀況下,包括讀字辦桌、獨立書店協會、大學出版社等特色攤位,都呈現以「展」為優先的調性,並引起眾多媒體和讀者們的注意。

 

假設現在做個簡單的民調,詢問參與的讀者今年書展基金會的主題是什麼,恐怕比起知道「讀字辦桌」的人要來得少。因為來參加書展的人,並不只是為了「台北國際書展」,有很大一部份是來看自己喜歡的作者、出版社,或者參加講座等活動的。根據中國時報的報導「書展入場人數 創5年來新低」指出今年的「走道人潮少、座談人潮多」也證實了以上現象。雖然這樣的趨勢已經存在好幾年了,但從多數的報導只在意人次、銷售金額來看,社會對於書展的想像依舊無法從銷售的迷思「獨立」出來。這也將成為台北國際書展的隱憂,畢竟折扣戰漸漸失效,對某些讀者而言充滿個性的「獨立」精神漸漸成為買票參加書展的動力。

 

 

書展的盡頭

 

書展倒數的第二個小時,我看見一群身穿廣告背心、手舉房產資訊看板的朋友走入會場。他們毫不畏懼眾人的目光,還說「歡迎拍照」。那個瞬間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書展現場看見SHOW GIRL的驚訝,一邊看著她們養眼的外表,一面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仔細想想,只要能賺錢、能做生意,墓仔埔也敢去,就算是「書展」也不奇怪(畢竟現在連代理桌遊、賣音樂的廠商都在書展擺攤)。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似乎也能想像書展到處充滿三明治人,背著各式與書無關的廣告,沿路分發傳單的末日風景。

 

2016台北國際書展劃下句點的隔天,我問逗點文創結社的社長夏民生意如何?他開心的說比起去年成長二成多,《向光植物》上市兩週要二刷了。我用滑鼠點了一個大大的讚,又想起那些三明治人、SHOW GIRL辛苦穿梭人群的模樣。不知道他們生意好不好,明年會不會再見面呢?

 

 ▲「2016台北國際書展特別企劃:怎麼拼出一個展」由【閱讀最前線】x【SOS】聯合製作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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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沈嘉悅

編輯:陳大中

封面圖片攝影:葉菀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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