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4-12|閱讀時間 ‧ 約 8 分鐘

施洗或嫁接？基督教吸納文化器物的各種想像 (8)

上文提及張永信博士的「殺戮戰場」慨嘆，真的如斯嚴重？會否有點嘩眾取寵？

不如先回溯一段3年前的經歷。當時在一個基督教facebook群組中，有組員貼了一段台灣牧者的言論到群組，引發了很多討論(1)。該段文字提及修習某些武術會「被鬼附」。當時筆者未曾閱讀過上述台灣牧者的著作，故此對引述存疑。但貼文已經「炸開了鍋」，引來大量留言，言論出處這類事實已經無人深究。是次留言的印象不太好，大家各說各話，欠缺(不是完全沒有)嚴謹對話。而且留言內容，不少人把氣功武術邪靈附身等混作一塊，分不開青紅皂白。我這位單談武術的人插話不成，只覺當中劍拔弩張。加上當次留言，有人重提一本早已在網上流傳甚廣的作品：《衝破靈界的黑暗：氣功揭祕》：

基道 BOOKFINDER - 衝破靈界的黑暗：氣功揭祕

小光是一位大陸青年，因父母練氣功得醫治而開始接觸「氣功」而練習氣功多年，且較有深度。繼而好奇地探索各家各派的功法，例如：佛教、儒教、藏密、瑜珈，以及占卜、武術和中醫。曾一度練就一身特異功能。這個成就不為他帶來祝福，反倒讓他深受邪靈的捆綁，身心靈備受摧殘。 ...

有些網上肢體攻訐氣功的文章，都會或多或少引用、引述這本著作。裡面有一章《武術、太極拳和中醫的原理和本質》，有類似的宣稱：「......武功的靈界背景和氣功一樣，是邪靈的工作，只是氣功偏向於治病和特異功能，武功傾向於保護和攻擊......」(2)。對於正在學習詠春的筆者，被鬼附/邪靈工作之說，確實造成一些思想衝擊。

好戲還在後頭。近日翻查資料，發現「台灣教會更新協會」的一份文件：個人內在醫治檢查表(3)，一看之下，在「參與偶像邪術」一欄中，修習詠春拳原來與「修習氣功、瑜珈、冥想」等並列！在肢體眼中，似乎是十分嚴重的惡習。我這個修習詠春的肢體，應該是極需被拯救被醫治的迷途小羊。

雖然筆者當時真的有一點血氣衝動，想反問對方：修習詠春的人，全部都有/出現各種接觸秘術、被邪靈攪擾、甚至被鬼附的表徵/病徵嗎？然後，另一方可能用「致癌物/癌症發病的關係」那類辯護套路，回答筆者。然後，大家糾纏在「被視為致癌物就真的會致癌嗎」？再然後，大家都不服氣，彼此沒完沒了的對峙下去，老死不相往來。雖然，上述反問/回答/糾纏，沒有真正發生過。

有甚麼辦法令這種「口角」，真的進展成深入一點的對話？

世界的另一端，卻有不同面貌。

學習詠春之前，我曾在網絡上搜尋一些有關資料，偶然找到一個有關「詠春」及「基督教信仰」的網誌(4)。怎麼兩者可以混為一談嗎？那個網誌名叫《詠春第一》，作者戲稱自己是「霉大師」，是一位學習詠春多年的肢體。

詠春世界，英雄所見略同

（黃公示範木人樁法，留意腰要直，膝微曲內箝。）（師伯溫鑑良師傅示範小念頭中，護手的動作。這是我標記的側中線，就是溫師傅的第五條中線，不要傾前傾後，要掌握好重心及平衡，才能在搏擊中取得優勢。）（招允系某位師傅示範詠春二字箝羊馬。）（即使是李小龍...

與霉大師網上交流，確實開了我的眼界，縱使他沒有刻意架設甚麼吸納文化器物的範式。這位肢體的行文論述，似乎與前述的「鬼附/邪靈工作」，沾不上關聯。可惜霉大師早期大量有關信仰與詠春的網誌文章，因為 Yahoo!Blog 網誌停止運作，未有全部搬遷到現有 Blogger 網誌。

霉大師和他的網誌在單打獨鬥，香港的「福音武術事工」就是集體見證。

香港福音武術事工 - Hong Kong Gospel Martial Arts Ministry tel: 2710 9118 九龍太子基隆街23號1樓政府註冊非牟利慈善團體（編號: 91/6193）

當然，一群基督徒聚集一起，懷著善意做一件好事，並不擔保此事”合乎神學理據，並且符合聖禮”(為XX施洗，可以嗎？)。福音武術事工的牧者及成員，應該也曾思考過相關題目，並且在網頁(5)中撰文，分析武術源流與武術基督化等課題，為其路線辯護。觀其內容，不就是類似嫁接範式的闡述嗎？只不過詞彙、框架、進路或有差異而已，正如筆者在《想像(6)》中提到，不會只有我一人如此這般思考過文化問題。日後筆者在中國武術這個題目上繼續舒發己見，免不了要參考他們的觀點。

筆者不清楚上述兩個「陣營」的成員，有否展開過對話，商討或辯論有關課題。筆者曾經非常保守，也曾站在邊緣，身處其中，明白那種「戰場」張力，故此才會耗用心血，求問吸納文化器物之道。我也不奢望能成為甚麼溝通橋樑，充其量是一些阿Q式自娛，鼓勵一下自己、找個好一點的理由，繼續學拳。

接下來好幾篇的《想像》，也許應定下一些範圍。

筆者盡量避免泛論中國武術，希望集中討論一兩個項目；或一兩個派別。這種「目光狹隘」的論述，固然受制於筆者的門派與授業師範，更因為「中國武術」四字實在碩大無朋，不可能大而化之成為十數篇網誌文字。另一方面，文首提及的facebook留言經歷，看見有不少留言者欲「一言以貫之」，用簡短幾句話替武術、中醫、氣功等等定性(接納或抗拒)，這明顯是囫圇吞棗的行為！筆者在《想像(6)》強調認識本株，正是希望針對這種不求甚解的習慣。如此進路，缺點是不易推而廣之。把一門一派一宗「定了性」，卻不能魯莽(方便)地用相似論點替另一門另一派另一宗定性。以詠春拳為例，由於修習者眾，門生來自五湖四海，由基督徒、無神論，到認真拜偶像的都有，加上各種「帶藝投門」、刻意改造，令這個小圈子變成一個大熔爐，光譜甚寬。小圈子如此，更遑論「中國武術」這個巨大城池。日後筆者會較多引用詠春拳作為例子(植入廣告？)，然而大家只需在網上簡單搜尋一下，很容易發現與筆者觀點有異的其他例子，然後大家就可以高呼：胡扯！詠春不是這個模樣！相信我，這種事總會發生。
認識本株同時也是一個辨別真偽的過程，筆者希望/嘗試回應一些基督教會對中國武術的謠傳、誤解，甚至流傳在教會圈子的「都市傳說」。
「中國武術」與戲劇不同，基督徒較難直接「拿來用」。戲劇的脫株、世俗化/人文化傾向非常明顯，爭議較少。中國武術的各式(舊有)宗教聯系仍然非常明顯，爭議自然非常大。故此，如何去實證脫株、不再與靈界有聯繫，必然是談論的一個重心，而且過程艱鉅，不會輕鬆。
還有另一個重心嗎？有，是選枝、折枝，這部份沒有在之前討論戲劇的場合中詳談。個人認為，這是討論過程中最沉重一個環節。沉重，因為不能隔岸觀火，有機會要剖開自己。沒有武術，基督徒一樣可以擁有豐盛人生，對嗎？既然修習中國武術如此具爭議，又容易「招惹」靈界，為何一定要碰一定要練？為甚麼不可以因為主耶穌的緣故，放棄習武，專心傳福音？尤其是：若不是歸主前已習武，何必歸主後「明知故練」？套用一個極為搗蛋的例子：弟兄愛上了未信耶穌的女孩子，然後才千方百計向她傳福音，但為何不考慮因為主耶穌的緣故，放下這段感情？很明顯，在這個嫁接過程中，滲入了「我」這個「人」的意願。身處「破碎自己、棄絕老我、非我惟主、不要照我的意思」等等期許的(華人？)教會，若果我們欲主動吸納；而非被動接納具爭議文化器物，這個問題總有一日碰上，避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