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岡城故事》：種族歧視不會消失但我們可以選擇去愛

六歲的小女孩絲考特芬鵸和爸爸阿提克斯及哥哥傑姆在「垂垂老矣」的美國南方小鎮「梅崗城」過著一陳不變、無憂無慮的生活，每年他們總是期待著夏天的到來，因為夏天代表暑假，而暑假又代表著住在美利甸的朋友迪爾。三個孩子聚在一起，總是能發想各種稀奇古怪的遊戲消磨時間，而他們最愛的遊戲便是「引誘阿布」—阿布就是鎮上足不出戶的亞瑟雷德利，鎮民間傳說他成了高大的惡靈，孩子們對他總是既害怕又好奇，千方百計地想窺視他一眼。阿拉巴馬的盛夏就在一個個孩子氣的遊戲裡逝去，直到他們身為律師的父親接下一樁牽涉美國經濟大蕭條種族問題的案件。

筆者花了很久時間才看完《梅岡城故事》，原因是實際閱讀後，絲考特的父親阿提克斯所打的那場官司其實只是書中的一個部分而非全部，書的前段作者花了不少篇幅在建立「梅岡」的形象與「絲考特」的人格，如果已經微微被劇透的話，很容易覺得枯燥乏味。

閱讀過程中，我們透過絲考特的眼睛看見每個人物形象：溫良和藹的阿提克斯、勤奮又有智慧的黑人幫傭嘉珀妮亞、聒噪雞婆的史蒂芬妮小姐和惱人古板的亞麗山卓姑媽等等，每個人物的特色都如此鮮明而不會改變，就如同梅岡城一樣。這些人物環繞著絲考特的童年生活，單純的小女孩簡單地就自己的見聞與認知定義別人，梅岡城的居民看似彼此同理且和樂相處，但其實他們從未認真地了解一個人，所有的接受與忍讓都出於習慣與麻痺。

康寧漢家的人即便窮困潦倒也不接受餽贈；尤爾家的孩子只在開學第一天到校，在梅岡城，每個人、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標籤與角色定位，一開始閱讀的時候還認為這樣的南方小鎮可愛又溫暖，但這樣的愉快美好都不是建立在彼此理解的前提上，而是各種偏見與歧視，因此這個小鎮像是搖搖欲墜的危樓，阿提克斯的官司就讓其徹底崩解。

阿提克斯為黑人湯姆羅賓森辯護一事，一時之間成為梅岡城的大新聞，平時受人敬重的阿提克斯瞬間成為鎮民酸言酸語的對象，也讓絲考特和哥哥傑姆的生活節奏產生驟變，他們除了面對這個公平正義與種族歧視等等交織的複雜問題，同時也變成了鎮民攻擊的對象。

審判日當天，雖然阿提克斯證明了湯姆的無辜，全白人的陪審團卻沒有人投下「無罪」的一票，坐在黑人旁聽席的兩個孩子情緒從原來的信心滿滿頓時盪到谷底，他們面對的事實很殘酷，但兩個孩子最終還是找到了心靈出路：絲考特歷經波折後，仍然選擇相信人性的善良，但同時也能將人的善與惡區分開來；而正經歷青春期的傑姆思考得更深入，即使對公平正義依然迷惘，但也建立了自己的一套觀點。如同阿提克斯在故事末尾告訴女兒的：「絲考特，到最後你會發現，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人」，偏見也許難以抹除，但接納他人、接納世界永遠都只是一個選擇。

作者在本書中運用了許多象徵性筆法，比如故事中從未現身的角色「阿布」，被孩子們幻想成巨大的惡靈，絲考特、傑姆和他們的好友迪爾最常玩的遊戲就是「引誘阿布出門」，阿布不僅僅是孩子們眼中「恐怖」的代名詞，更是書中最重要的「模仿鳥」—一種不食穀物，只為人歌唱的鳥類—和湯姆羅賓森一樣，象徵著無辜的受害者。類似的寫作手法在海明威的作品裡（如白象似的群山）亦時常出現，兩位作家的相似之處還包括寫實、簡單明瞭且帶點諷刺，以清楚的展現其力量、勇氣與尊嚴的核心。

雖然《梅岡城故事》甫出版即獲得巨大的成功，這個故事卻跟哈波李原先的手稿完全不同。哈波李原先把故事主角設定在二十六歲的絲考特身上，但出版社的編輯認為建立在六歲小女孩身上的故事可獲得更大的反響與共鳴，因而產生了《梅岡城故事》。

手稿在哈波李過世後才以《守望者》之名出版，但並未如《梅岡城故事》般獲得好評，甚至也沒有奪得《梅岡城故事》讀者的喜愛。《梅岡城故事》裡的父親阿提克斯被塑造為完美的英雄，甚至在書出版後造成許多父母以”Atticus”命名新生的兒子，但《守望者》卻毫不留情的揭發阿提克斯保守、古板、不願改變的真相，與《梅岡城故事》故事完全衝突卻又有不少地方承接著。

《梅岡城故事》書中有一個令筆者印象深刻的片段，絲考特因為姑媽鄙視她的同學華特康寧漢而憤怒，傑姆在安慰她時說了這麼一段話：「我終於想明白了，這個世界的人分成四種，有我們和我們鄰居這種，康寧漢家又是一種，還有尤爾家，當然還有黑人。」傑姆已經多多少少認清了「種族」這個人人與生俱來的標籤，然而絲考特在這裡卻不像從前一樣信任哥哥了，她說：「不對，我想人就是只有一種。」

絲考特骨子裡的孤傲從這裡就看得出來，也為後來的《守望者》埋下伏筆。《守望者》裡阿提克斯的完美人設徹底瓦解，而父親是絲考特的思想啟蒙者，也是她疑惑時首先諮詢的對象，父親對南方種族階級的接受心態在絲考特的世界裡掀起滔天巨浪，但同時她也矛盾的發現自己在某些層面支持父親的論點。

也許就如《守望者》裡亨利所說，絲考特是個看不清事實的色盲，但我想我們的社會恰恰需要更多的色盲，因為有時候當我們不再執著於那些我們自認為重要的事情，很多事都比我們想的簡單許多。

責任編輯 : 詹博穎 核稿編輯：劉家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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