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自由的靈魂,人們與他相遇、談話、生活,他就在他們生命的軌道留下點什麼的痕跡。
但沒人知道他從何來,又要去向何方。他只是不斷的流浪、不斷的移動。
他是無根的人。
他沒有過去,只有現在,此時此刻。
那些他曾相遇的人們:修車廠工人、洗車廠老闆、流浪者、植物病理學教授與她的學生、曾是嬉皮的牧羊人、豪宅的女傭與她的主人、突尼西亞籍的移工、無家者集團等,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這樣回憶起他──有個揹著大背包的骯髒女孩,他……。
那些回憶的字句,或帶著欣羨、擔心、懷念、不屑、鄙夷,他的味道總會在那些人身上沾染點什麼。
他無欲無求,唯二喜歡的只有音樂與大麻。水與麵包則是維持肉體生存的必要物質。
他是個依循著自己原始本能而活的人,於是討厭的就直說、憤怒就罵、害怕就躲、開心就大笑,他像隻無社會化的動物,蹦跳於人間。
他有車就攔,有門就敲、有菸就抽、有酒就飲、有零工可賺錢就做、有地方住就停留;他不曾說過一句謝謝,一切的互動碰撞之於他的世界都理所當然的生發與結束。
後來覺得他,莫娜(Mona, 由Sandrine Bonnaire飾演),不是一個流浪的女子,也非一個人類。
他好似是潛藏在每個人心中的本我(Id)(註1),那是任憑慾望像野馬般脫將肆奔的心理面向。幾乎無懼無畏、無視所有社會禮俗;反利用社會的運作和物質作為自身行走於各地的工具,安然自得。
每個人的內心都或多或少,或顯或隱,都擁有著、甚或渴望著這樣的狀態,於是才會與他相遇。
他美善卻又醜鄙,惹人愛卻又惹人厭惡。
於是,有人與他相處個數分鐘,就將他逐出車門;
有人見到他的睡容,便覺與天使相遇,再度相遇,又對他生發嫉恨;
有人一開始無法忍受,後來漸漸欣賞,甚或在生命交關之際,憶起了他;
有人接受他進家門,給予空間與工作,卻終無法忍受他的無所事事;
有人承諾他未來,卻仍不敵同伴的壓力,將他趕離住所。
其實,他只是個中性的存在,任何評價都是人們外加於他的。
凡莫娜所經之處,幾乎皆是他接受別人的幫忙,或他造成別人或小或大的困擾。
但片中有一橋段非常迥異於其他:莫娜在叢林生活,一男子從暗處衝出,擒住他的身體,欲強暴他。
那樣的行為,並非像莫娜的行為一般,是由原始本能所驅動的。
那是滿滿的惡意,以自身消滅他者存在。
後來更覺得,那樣突發強暴的行為,其實代表著超我(Superego)對本我(Id)的清剿,欲教訓他、令他心生害怕;使其離開荒野,回歸井然的社會規矩中。
電影的最後與開頭:莫娜倒在田邊,凍死。成了代表著社會秩序的警察們,所丈量、談論、裝入屍袋的客體。
那是在一個小鎮的節慶狂歡之後,莫娜死亡。而小鎮的建物滿處沾染著紅酒糟。狂歡結束,所有殘跡都被刷洗乾淨。
本我(Id)只得在爛醉後,完全反制自我(Ego)的控管、現身剎那,成為身體與意識的主導者。
然而一覺醒來,自我就會將本我驅逐回內心的某處,將他綁住、監視他是否欲掙脫,好使人類在社會訂定的慣習下繼續合宜的過生活。
莫娜死了,但卻未曾真正死去。
那些與他相遇的人們,總會在某些時刻,以不同的方式憶起他。
莫娜其實一直住在你我的心中,微聲的咆哮著。
註1:佛洛伊德(Sigmund Freud)曾提出一種心理模型,將心理分為本我(Id)、自我(Ego)與超我(Superego)三大部分。欲更多了解可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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