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法本來就賦予各大學自主規劃課程的權利,除了畢業學分需滿足 128 學分是訂定的原則性規定外,修業方式是由各校自行規劃。不過大學法同時也賦予大學可以申辦「教育實驗」來不受大學法規定的權利。
因此目前的「高教教育實驗」,即是各校於大學法與自訂章則容許之範疇下,所嘗試進行的相關創新作為。再加上台灣的行政機關(如教育部)向來喜用計畫推動實驗,故有了現今所見的各類嘗試。目前高教「教育實驗」主要分成以下幾類:
實際的案例如下:
基本上法律很寬,只是實行「創新制度」得經過許多從舊有制度培養的人,所以容易遭受質疑。第一關要通過大學教授、第二關要通過教育部,大學教授們跟教育部都不一定會同意。所以可能會「創新」的很狹窄。
02
以學習者的視角看高教實驗的問題
現有的這些嘗試、實驗看起來很棒,比傳統的制度還要彈性,讓學生可以更為「自主」。但對我(作為其中的學習者)而言,它存在一個很底層的問題,如上面的圖片所示,許多追求「創新」的概念卻是:「我期望你們都是獨立、創新的批判性思想家,並且會按照我所說的去做 」,這樣子根本的矛盾,是我認為高教實驗目前的問題之一,而這個問題少有人提及。
以我就讀的 交大百川 為例,其招生簡章上講到:「希望招收具備『跨域學習』、『批判』、『創新』、『領導統御』、『自主學習』等能力的學生」,然而校方與我對自主學習的定義其實非常不一樣,舉例來說:
將必修學分比例降低、每學期有一堂讓學生自行設計的專題,即為讓學生「自主學習」。如果還想要更加自主,可於每學期前提出自主學習課程申請(最高4學分),或是去修線上ewant開放教育平台的課(不一定有學分),還有參加學生自主學習社群(沒有學分)。
學習選擇上看似開放,其實自主權仍相當受限。選擇以套餐選項(跨域學程)為主,部分可選擇自助餐(彈性選修),少數可以自己創造一道料理(學期專題、自主學習課程)。以我個人而言,我希望並以為的「自主」是從備料到自己創造出一道菜,甚至是自己種菜、研發新品種,而非只是選擇自助餐。我希望能更為自己決定、為自己負責。
從這兩種視角中,便能看到兩者對「自主學習」的定義並不相同。我們落到百川的制度設計來看,「百川跳脫現有學系框架,整合校內外資源,建立彈性、跨學科、跨場域的新型學習生態系統。」(出自今年度百川的招生簡報),實際上,當我的學習不在大學內、學習對象不是大學教授的時候,認證學分的方式和評斷標準就變得窒礙難行。因爲看似彈性開放的系統,其實仍暗藏各式潛規則。
我們再回到前述的「自主學習」,當你實際想要自主創造自己的學習時,在百川所會面臨到的問題有:
我們可以發現,「自主學習」的選項看似多元但轉換成「學分」的方式並不彈性。現有的方法是將「自主學習」轉換成「專題」,然而每項學習、計畫並不一定能配合學校的學期時程;譬如需在3個月前提出學習規劃、或是自己的計畫在學期中結案等。這些設計的本質在某種程度上也與「創新」違背:制度裡的「學習」思維模式,都限在「規劃」裡頭,但要創造新事物,真的可以透過「規劃」而產生嗎?
很多時候,創新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激盪或機會而產生碰撞,可能因此修正大小方向,這要怎麼在開始的計劃書裡頭呈現呢?延伸思考:當我們限制了學生自主的可能性,是否也限制了他的能動性?那我們如何期待,學生能創意/創新/自主的發想建立新事物呢?
當「自主學習」的「學分認證」方式被嚴峻限定、面臨諸多繁複的限制時,學生為了畢業的學分,勢必得將時間心力優先放在學分上。這看似合理或正常,背後潛藏的問題是─── 學生的思維容易變成「我做的事情能不能得到學分」而不是「我做的這件事能不能得到我想要的學習」───漸漸的為了符應學分(得到學分),而放棄掉不能得到學分的學習機會(如果不放棄就是讓自己爆忙)。
我入學第一年最深刻的體會便是:我對學習資源的想像,從社會不斷縮限到學校內,只為了得到畢業學分。直到我放棄追求畢業學分這件事(因為學分無法證明你學了什麼,學歷也無法完全證明你的能力),我才感到解脫,不再囫圇吞棗的吃進別人規定我要我吃進的東西(必修課程),而是精挑細選我喜歡的食物(領域)、自己思考我真正需要的營養(能力)。(同時我也是個素食者,我覺得這有點像別人告訴你不吃肉會沒有營養喔,但我一輩子都沒吃過其實一樣活得很好也長得很高)
我們再進一步看百川(或一般大學生)會面臨到的具體問題:
上述制度中反映出的問題,便是我在學習過程中感到痛苦與矛盾的根源。學校明明說「希望招收具備『跨域學習』、『批判』、『創新』、『領導統御』、『自主學習』等能力的學生」,但實際上運作的方式即:「我期望你們都是獨立、創新的批判性思想家,並且會按照我所說的去做。」
當我真的跨出學校場域去學習、跨出學校現有的學科領域去學習、批判了現有的學習制度設計、自主設計自己的學習模式…… 然後呢?我還是得回到既有的制度下「去產生習慣」,在有限的專題下「學習」。彈性空間的缺口沒有打開、有時打開了一點、有時甚至會倒退縮限更多。
而類似的限制與矛盾問題不只在交大,同樣也出現在清大的「實驗教育方案」裡。細節暫不贅述,因為講起來又是一篇文章的篇幅,只在這裡先提清大校方規定的「實驗教育方案」計畫書可修改次數:
- 可大修一次:改變目標方向(譬如目標從資工改到音樂)
- 可小修無數次:不改變目標方向,僅改變課程規劃
這看起來沒有問題,然而實際上「大修」跟「小修」的認定還是因人而異,所以實行起來有些爭議。像是有位學生在新的學期接觸到同領域但不同的學習資源,於是重新規劃課程,但交給學校後被學校視為「大修」。事後學生跟校方各位表達需求,校方組成有人認同有人不認同,也有人覺得這是原則問題,於是「目前可能還是會按照之前的決議繼續進行」(事件至今其實還沒解決,但學生目前沒心力處理這塊)
先不論校方的定義與執行上的落差,回到實驗這個概念本身。「實驗」不就是不斷迭代的過程嗎?實驗不就是應讓學生有更多彈性機會調整方向去嘗試嗎?怎麼實驗方案反而限定了方向只能調整一次?(推薦閱讀:
未來並不悲觀,但我仍然焦慮 ── 出自清華實驗教育方案學生)
這些制度設計的背後,反映的是制度設計者的思維模式。
03
視角背後不同的教育哲學
以上述自主學習為例,我們能看到兩種(教授與我)視角中,對「自主學習」的定義十分不同。其所帶來的矛盾,背後隱藏的是教授與我在「教育哲學」上的認知落差。一個人所相信的教育哲學(信念與價值觀),會影響他在教育上的具體行動,小至教學內容、形式與評量方式,大至設計出來的規章制度。這些信念與價值觀包含:
- 教育的目的是什麼?
- 應該如何對待學生?
- 什麼知識最有價值?
- 誰應該決定值得學習的內容?
- 課程應包括哪些內容?
- 教師的角色是什麼?
以目前主要的教育哲學分類來看:
在我目前為止的接觸裡,多數教授相信的教育哲學,以永恆、精粹和行為主義為主。因此他們所形塑出的教育範式/典範(Education Paradigm),便是以教師、知識……為本位,少有考慮學習者的興趣和需求。
所以即便上述各式計畫強調由學生自主學習,但「自主學習計畫」審核皆須通過教授核可,而教授更偏向作為知識權威與決策者,於是經常由他的(專業學術)觀點審核學生的學習方向,而非從學習者的需求與興趣為出發點去思考學習者的計畫。教授們也傾向認為,學習必須按照某種模式「循序漸進」,得先學A再學BCD,否則「學不起來」。
我對於不同領域的學習模式不甚熟悉,但對此觀點抱持懷疑:因為我自己的學習模式就不是 A→B→C→D。用順序式的學習必有其優勢,但我想同樣具有劣勢:人們的思維容易同化,缺少不同角度的思維模式。但我並不是在說這樣的模式應該完全消失,可是當高教實驗說:「
透過百川學程的彈性設計,實驗教育出生的孩子,不會被系所綁住,從小培養到大的創造力和學習動機也不會『死掉』(出自百川的
新聞報導)」時,我以為高教實驗要實驗的便是與「傳統、典型」不同的思維模式、教育哲學。可實際體驗後,我發現似乎不是。
(內心os:坦白說,大一上開學一個月後我就開始厭學到難受的程度,學習動機非常低落,完全不想上學。)
這讓我不禁懷疑:
高教實驗的目的是什麼?
高教實驗的定義究竟是改善高教、還是再造(重塑)高教?
下
篇
待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