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16|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釀徵文|佳作|《世紀末遇見你》:如果在巴賽隆納,一個時空旅人

一名旅人,在陌生的城市裡,四處閒晃,觀察街上人群,聆聽周遭聲響,一切看似漫無目的。但,他其實在尋找什麼嗎?
《世紀末遇見你》開頭 13 分鐘沒有一句對白,觀眾跟著男主角奧喬(Ocho,意思是數字 8)感受巴賽隆納這個城市的物事與人,並等待故事發生。故事開始於「他」自陽台叫住湊巧路過的「他」,那句話是:「KISS!」,像個神秘的通關密語。奧喬邀請男子上樓,幾句寒暄,便猴急地「親」上去,兩人迅速寬衣解帶,火熱地性愛一場。完事後,男子離去,一會兒卻傳來訊息,想不想陪我出門走走?
看到這裡,許多人會想到英國導演 Andrew Haigh 在《愛在週末邂逅時》(Weekend,2011)曾細膩刻畫過,一段當代男同志「約炮之後,戀人未滿」的微妙關係。然而,阿根廷導演 Lucio Castro 在他首部長片《世紀末遇見你》另闢蹊徑,以簡潔的場景、物件,以及單純的剪接技法,將日常的角色與對白,玩出趣味橫生的時空魔法,把邂逅拍成了久別重逢。
故事演到半小時處,當奧喬與男子落腳一處無人屋頂,在魔幻時刻的傍晚,邊喝白酒邊吃乳酪,聊起生活與愛情,奧喬眼前這最熟悉的陌生男子,才終於向他揭露,原來,20 年前世紀末時,兩人早已相遇。觀眾驚奇之餘,還沒來得及反應,導演用一個俐落的剪接,將電影「切換」到另個時空。這個切換可能是個敘事上的閃回(flashback),用來向觀眾說明角色過往的遭遇,也可能是洪常秀式的平行時空遊戲。電影演到最後,始終保留曖昧的空間,不把哪種可能說死。
在電影第二段的「閃回」故事中,奧喬獨自背著一台相機,前往拜訪友人桑妮雅。桑妮雅當時的男友,就是第一段奧喬遇見的男子,觀眾此時才得知他叫哈維(Javi)。哈維其實是個紀錄片導演,桑妮雅是歌劇女伶,而主角奧喬則是名詩人。我們從角色職業設定便可發現,唸電影與設計出身的導演 Lucio Castro 偏好有藝術創作性格的人物。兩位主角奧喬與哈維更在這段故事裡,一同前往巴賽隆納當地的美術館欣賞雕塑與畫作。美術館作為一個人們專注凝視(gaze)藝術的空間,不只呼應電影開場男主角作為一名旅者,在異地城市中的注視與尋覓,也像在提醒觀眾,我們在「看」一部關於凝視和慾望的藝術電影。
作為一部小成本且拍攝時間僅有短短 12 天的作品,本片大多採用固定鏡頭,讓觀眾能好好「看」著畫框內,角色與角色、角色與身處空間的關係。但第二段尾聲處,電影動了起來,手持鏡頭取代定鏡拍攝,兩名微醺的主角在公寓中搖頭晃腦跳起舞,隨著 80 年代 A Flock Of Seagulls 樂團的不敗金曲〈Space Age Love Song〉瘋狂地、觸電般地墜入愛河。
兩人酒醒未醒之際,電影再度切回第一段屋頂上的魔幻時刻,觀眾彷彿時空旅人,隨奧喬重溫了當年世紀末的羅曼史,也像是經歷另一段似曾相識卻又全然陌生的陳年記憶。爾後兩人回到公寓,奧喬在陽台上目送哈維離去。電影再度時空轉換,剛分手的奧喬跟已婚多年的哈維,此時此刻化作相戀 20 年並同居育有一女的同志伴侶,床上兩人攻守角色互換,癌症死去的桑妮雅也神奇地出現在老城街角引吭高歌。這一切是奧喬腦內的幻想情境嗎?還是?下一幕,電影切回公寓內,奧喬在桌邊獨自喝著啤酒,沈默無語。過去的愛情他找不回來,他能找到的,只有自己。但那也就夠了。
《世紀末遇見你》導演 Lucio Castro 曾在訪談中提及自己是個影迷,熱愛觀賞各種電影,第一部作品必然汲取不少前人的養分。沒錯,我們依稀能從本片角色曖昧的關係中,看到阿巴斯《愛情對白》(Certified Copy,2010)茱麗葉畢諾許與男子絮絮叨叨的虛實遊戲;又或者從片中各處建築空間捕捉,那種疏離手法拍人的孤獨,看到安東尼奧尼的影響;甚至結尾巴賽隆納城市角落的蒙太奇又何嘗不是《慾海含羞花》(L'Eclisse,1962)的輕盈翻版。儘管如此,《世紀末遇見你》洗鍊的清新質感,及其深邃的情感,依然讓人耳目一新。作為一名新銳導演,Lucio Castro 就像電影中的主角奧喬,仍在尋找專屬自己的語言。他沒有迷失於茫茫影史經典之海,他將會找到自己。
全文劇照提供:金馬影展

*本文獲得《釀電影》X 2019 金馬影展 影評徵文比賽【佳作】*
對電影形式與運作邏輯的掌握到位,旁引名片做參照亦見適切。篇首的「他」既指主角也指導演,讓文章在一派平易文風下,添了一許回味。(評審推薦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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