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一開始隱隱約約感覺有些不妙,不管是外在的氛圍還是我的兼職工作都陷入了一股詭譎的狀態,農曆年的時候我們仨人仍按照年前的規劃休假了一陣子,畢竟這要彌補布萊恩工作一年的辛勞,但是還沒結束休假我收到了星期天寒假要延期的通知,接著就是不斷收到客人取消的訂單,不安的情緒從我的肚子裡不斷地翻滾一直試圖從我口中逃出,時不時我都有噁心作嘔的感覺,這壓力大到我明顯感受到胸口的沈重,連帶不常笑的我面容也再度僵硬了起來,有時想要和布萊恩討論這些難解的問題,但是話到嘴邊我又收了回去,因為我也明白這狀況其實真的也難解,我該怎麼辦呢?
我們承租這個工作室已經是第五年了,原本預期能在這邊待久一點,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發展,但是今年的狀況連租金的負擔都讓我覺得吃不消了,再撐下去可能又是另一個惡性循環的開始,終於我開口跟布萊恩說:不然我們搬家吧!這話一出口就是一陣兵荒馬亂的開始,我和布萊恩在二月底的時候決定搬家,為了降低損失我們最快得在三月底搬走,所以找房子、打包、搬家一切都得在三月底前搞定。從決定的那一刻開始,我就開始瘋狂的清理工作室的雜物,可怕的是這些雜物包括了我們十年間創業所有捨不得丟棄的東西全堆在倉庫裡,還加上我們賣掉房子後的私人家當。一直以來我都不願意正面面對這些倉庫雜物的去留,俗語說眼不見為淨還真是有它的道理,我這不見就是快五年的時間,期間我其實試圖想要整理過,但是什麼該丟什麼該留總是讓我無法抉擇。但是到了決定搬家的這一刻,我明白就是該跟過去做完整告別的時刻了。
倉庫裡面能賣的我沒有考慮價值,就是用極低的價錢想辦法賣掉,畢竟我們再次搬家也不可能找太大的地方,仔細想想能留下的東西真的不多,所以把心一狠倉庫裡的東西不是丟了就是送人再不然就是賣掉,後來光光這個清理的工作我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每天都在糾結是要賣掉還是丟掉或是捐給別人,光這樣反覆的決定就讓我死了爆炸多的腦細胞。除了一邊耐著性子清理工作室,一邊我得趕緊找到我們仨人新的落腳處。好幾個晚上我從租屋網站上搜尋出一些看來還行的地方,再一一列下來請布萊恩確認我們要去哪幾個地方看房子。因為布萊恩平日除了上班就是上課,所以我只能集中火力等到星期六、日再看房子。總是有人說上天關了這扇窗會幫你開啟另外扇窗,我想上天偶而可能也會覺得祂帶給我的苦難真的太多了,所以這次我們找房子的過程非常順利,竟然在三月的第一週我們就確定了新家的住所,也許這次的搬離也是上天給我的指引吧。
以前和布萊恩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只要是我不想要面對的事情我都會賴給他,雖然布萊恩很受不了我這種個性,但是也不會拒絕我就是了。但是這次完全不一樣,布萊恩平日上班的工作壓力已經很大,加上晚上仍然要去上課,所以絕大多數的搬家工作都要我一個人獨立完成,我只能期待他撥點時間和我和星期天一起去看房子,畢竟租個房子除了租金的因素外,大家的考量也有不同,我不想獨自下決定後再承受一切後果。但是這次的搬家實在因為時間緊迫所以我的壓力也緊繃到最高點,我很期待布萊恩下班下課後能關心我一下,但是不能免俗地期待越高失望也就越高,布萊恩依舊困在公司和學校中,終於我壓抑已久的情緒炸鍋了,我失控地在星期天面前對布萊恩咆哮,到底鬼吼鬼叫什麼現在我是記不得了,唯一在我耳邊響起的是星期天大叫的聲音:你們不要吵架了。我不得不說星期天的制止的確讓我冷靜下來,當然最大的原因是我不想在星期天心裡留下陰影,所以我很快地恢復一個冷靜媽媽的模樣,但是在我自己的心裡卻留下了陰影。
因為原本工作室的合約要到明年才到期,但是我很明白是不可能撐到那個時候了,一開始布萊恩跟房東窗口詢問有沒有降低房租的可能,只聽到窗口小姐不帶有感情的口吻說:如果付不出來,那就只能搬家了。當然,如果付不出來就只能搬家了,這句聽起來再也正常不過的話,在這個很難求取同理心的社會裡真的再也正常不過了。我對著布萊恩說:沒關係,就這樣吧。不但求降房租不成,窗口小姐後來還在電話中表明是我們提前終止租約,所以按照合約還得扣掉一個月的押金。這筆不算小數目的押金對現在的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但是窗口小姐仍然淡淡地回絕了我們,一切只能照著合約走。我沒有再繼續拜託她,只是在心裡偷偷落下了詛咒,雖然我知道自己的詛咒能力超級薄弱,但是現在的我因為毫無能力只能靠著這薄弱的詛咒平撫自己的心情。
很快地我和搬家公司約定了搬家日期,就算我狂丟棄倉庫裡的東西,仍然要將近六車次三噸半的貨車才終於清空我要搬到新家的物品。看著搬家師傅不停地在工作室和新家之間來來去去,我終於有恍然大悟般地領受,原來當初我賣掉房子清償的債務就是工作室裡堆積如山的物品。當我每一次開展一家新店,裡面那些充滿文青風格的裝潢,其實就是我原本房子裡一磚一瓦換來的啊,當一家店宣告失敗,我房子裡的磚瓦也就這樣被抽走了一些,收掉一間又一間的店,我們仨人的家最終連柱子也被砍下,轉眼間那房子就傾倒崩壞到無可收拾的地步了啊!這次的搬家著實在我心頭狠狠地敲了一記,敲地我既狼狽又難堪,也敲碎我曾經華而不實的驕傲。
三月的最後一天約了房東的窗口小姐來點交工作室,窗口小姐一樣努力扮演著機車鬼的角色,對於工作室裡的任何一個疑問都不放過。窗口小姐指著工作室的隔間門說:這個之前沒有要拆掉喔。窗口小姐帶來一起負責點交的師傅說:這個不用吧?拆掉其實不好看,說不定下一個人用的到。窗口小姐的視線跳過我回答師傅說:這個可能沒辦法?我回去問問主管好了。聽得出來窗口小姐想要盡快結束和師傅的對話,我趕緊補了一句:這門真的很新,如果可以希望不要拆了。窗口小姐沒有答覆我,只剩下工作室裡空蕩蕩的尷尬。我離開工作室沒多久後接到了窗口小姐的電話:那扇門不行喔,還是要拆掉。我真的沒有生氣只有全身滿滿的無力感,哎!那扇門花了我兩萬五千元啊。我走在路上發了訊息給布萊恩,可能是我的字裡行機流露出濃厚的沈重感,布萊恩很快地回復了我:今天晚上我們就去把門拆了吧。我有點訝異布萊恩回應的快速,或許布萊恩終於了解我在這次搬家中一直苦無支援的壓抑吧!
四月一日,一早起床的我撥了通電話給窗口小姐,窗口小姐似乎很訝異我們這麼快就完成了拆門的動作,不放心的她一再詢問工作室內的垃圾是否也按照規定一併清理掉了,這次終於換成我冷冷的說:按照您的指示全部處理完了。為期一個月的搬家工作終於告一段落,我們仨人也終於安心的在新家落腳下來。只是我的心情仍然像是今年詭異的春天一樣看不太到陽光,沒有了原本工作室和兼職的收入,我又該從哪個地方重新開始呢?我抬頭看看窗外躲在雲後的太陽,烏雲還沒散去連太陽都顯得意興闌姍,我深深地用力吐了一口氣,想把這一個月的勞累全部一次吐得乾乾淨淨。突然間陽光好像用勁地穿過了雲層再穿越到我的書桌前,嗯!如果繼續站在原地,也許我的人生不會有陽光普照的那天,但是這桌前小小角落的光芒會指引我繼續往前進,直到找到屬於我陽光普照的那一片大地。
2020年,新冠肺炎不用感染我們仨人,但是我們的人生卻因為它而再次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