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探病
在機率面前，我們都可能成為一齣悲劇。
朋友Ａ君，生活規律謝絕菸酒，有機飲食愛好者。
每周泡健身房四五個小時，還跑過幾次半馬。
這樣的人，在前些日子被宣告得了癌症。
人生有時候比連續劇還要離奇，更荒謬諷刺。
總是惦記要去慰問，去看看他。
不知道為何拖了好一陣子。
等到人聽說要準備進手術房開刀，才敢趕緊提著水果花束成行。
老一輩的人說，少去給人探病，醫院晦氣。
而且小病小痛幾天就好。
只有再也走不出醫院大門的大問題，才值得多走動走動慰問。
可能下意識裡覺得，如果不去看他，說不定他就真的沒事？
Ａ君清瘦不少，在病人袍下露出的鎖骨，深邃地令人心驚。
他人緣不差，床頭櫃堆了山般的雞精補品禮盒，想必都是這些日來他人的進貢。我只能找縫插放我的水果禮盒。
「以後別買了，我一個人也吃不下那麼多。」
「氣色不錯嗎？別瞎操心。沒聽過禍害遺千年呀？」
「這裡的伙食糟透了，我看我先會被一堆沒鹽沒味道的水煮青菜噎死！」
「我跟你說，那個小楊偷吃又被抓包了！這次鬧的可大了.......」
雖然窗外大把陽光，病房裡還是冷清。
就算特地買了百合鈴蘭玫瑰，但混雜了消毒水味，
仍無法掩飾這裡四周充滿了讓人窒息的陰影。
帶來的話題一下子就用完了，安慰話說太多也不是辦法。
Ａ君體貼．
我說了兩遍這附近有多難停車後，他主動消費起房裡其他床位的八卦。
隔壁是自己喝醉酒摔斷腿的阿伯，成天數落他不孝的兒孫。
等到人家來探視，卻又抱怨她們吵的他沒法好好休養。
趕人回去後，才笑咪咪地向鄰床發送水果或魚湯。
對面是支氣管炎的小老弟。
常常半夜三更溜下床鋪消失十五分鐘後，帶回整夜的咳嗽。
以及滿室誘人犯罪的菸草味。
剩下的空床，原本是一個洗腎的阿姨，前天才剛走。
走的時候就跟她的人一樣安安靜靜地，幾乎大家隔了一天才發現。
聽到這，忍不住抬頭看看Ａ君的眼神，這是玩笑話嗎？
不敢細問，阿姨出院時做的是計程車還是另一種車？
有些疑問，就算擱在那不去觸碰，還是像散發出靜電一般，刺刺地讓人不安。
待了好一會兒，慎重握著Ａ君的手說再見。
「快點好起來，我們外頭見！」
「一定一定！」
Ａ君輕輕揮手目送我離開。
走出電梯，經過婦產科。
迎面走來的孕婦或新手爸媽，每個人臉事都散發著幸福的光輝。
一個大腹便便的年輕女子，坐在診間外輕柔隔著衣物撫著她的肚皮。
她頭頂上的海報，兩個可愛奶娃裂嘴傻笑，上頭寫著生男生女都是寶。
或許，在命運的最初，一切都是玫瑰色的。
只是人生好長，曲折拐彎。
有人走進不一樣的診間，聽見不一樣的答案。
再遇到Ａ君，一樣是在百合黃菊花海裡。
只是這一次告別，在場的人沒有誰說，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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