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面鵟鷹從北方來的時候,我們也由台灣的最北端南下會合。
不同的是,牠們來自遠遠的北方。
遠遠的北方有多遠,一直都被人們好奇著,根據繫在牠們身上的衛星追蹤發報器顯示,可能是俄羅斯東南方、韓國及日本,台灣則是這一路長途南飛的中途休息站。牠們多數仍集中在屏東附近,每年在十月中旬來到最大量,所以大家也叫牠們國慶鳥。備好望遠鏡、地墊、喜愛的零食與簡單行囊,我們便駕車出發。
抵達屏東滿州,抬頭看向天空,乘風翱翔的鷹群早已開展著翅膀,彷若海苔片片撒落在藍天之中。彼時接近黃昏時刻,正是鷹群們準備降落覓食與尋找夜晚安睡之處。
滿州鄉四面環繞淺山丘陵,夕陽漸落於西邊的山後,並從山頭與雲層夾擊的縫隙中迸射出橘紅色光芒,光芒映照著白雲,白雲染上了粉色紅暈,朵朵像小花一樣燦開在天上。
鷹群伴著白雲小花飛舞,看似不規則的飛翔,實則跟隨著氣流的流動盤旋,左顧右盼地低頭檢視今晚停留的最佳地點。有時牠們群起盤在山頭上,遠看像顆滾動的球,鳥專家稱之為鷹球。鷹球在藍天中滾動著,上升到某一高度又突然散開,一隻隻像衝破了什麼似地流動而出,變成一條黑色的長河。
我在地面駐足仰望,時而用眼睛直視天邊,感受鷹群為天空布置的風景,時而用望遠鏡細詳飛羽姿態。不禁揣想,牠們之中會有我十年前最初相見的鷹群嗎?十年前來滿州賞鷹,是我開始賞鳥的第二年,當時沒有手機網路協助定位,拿著紙本地圖跟望遠鏡,在滿州里德橋,因為看著大片鷹群而興奮地尖叫。
賞鷹跟賞山鳥不同,不須將自己變成一棵樹或一枝草一樣安靜地屏息觀看,看鷹群時可以隨時將自己的興奮吶喊出來。我想著,為什麼我要相隔這麼久再來賞鷹?原來是這十年來育養著小小孩,早已將自己的興趣與活動連同望遠鏡一起鎖在防潮箱裡,轉而陪小孩逛起動物園或親子樂園。
而鷹呢?春天時牠們在北方孕育了新生命,據說雛鳥剛離巢就得帶著渡海,從未缺席在滿州停留的承諾,年年都來這裡相會。牠們南遷需要飛行近一萬公里,而我,年年都在猶豫四百公里的車程對小孩們是否太過勞累。
我跟孩子們說,明天一早如果天候良好,這些短暫休息的鷹群會再度出發,去遠遠的南邊。而遠遠的南邊有多遠?或許是菲律賓、馬來西亞或印尼。
隨著清晨太陽升空,熱氣流上升帶領鷹群們飛翔、離開、出海去了,要去多遠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2021年十月,我們屏東滿州再相見。
※本文登載於聯合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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