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妘vs昱禎
賴羿妘(下文以羿代稱),早稻田大學文化構想學部,藍墨水文藝社第六屆。〈誰執筆創作地獄〉的作者。
嗜寫者,本名黃昱禎(下文以昱代稱),藍墨水文藝社第五屆副社長,現為輔仁大學義大利文及日文系雙主修學生,於2018年赴羅馬UNINT大學交換學生,立志用各種語言說各種故事。高中小說作品〈偷〉曾獲中臺灣文學獎小說組第二名。〈在書寫之始〉的作者。
- 關於〈誰執筆創造地獄〉
昱:
先我提一個自己最好奇的問題——在其他篇字覺的稿子裡大家通常會從「文字型的創作」下手,但我覺得妳選《地獄變》這篇有個蠻酷的地方是,宮廷繪師良秀是一名「繪畫者」而非文字型的書寫者。妳當初在選這篇的時候有特別著重在這點嗎?或是有什麼聯想? 羿:
我的回答可能會讓妳很失望(笑)當初會選這篇只是因為手邊剛好缺材料,而從記憶中回想我看過的作品中跟「執筆」這個主題最有關係的,最後就想到了這篇。但我覺得對於(字覺前身的)藍墨水文藝社來說,「執筆」與其說是純粹的寫字,其實也更偏向「創作」的概念——還有一點是因為自身專業的關係,盡量想要寫跟日本文學相關的作品。也沒有特別挑是寫作或繪畫的形式,就是在想「創作是怎麼發生的」。 昱:
妳這篇裡面提到「藝術的擁有者」還有「藝術的創作者」,那對於這兩者妳是怎麼去詮釋的?怎麼會想到用這個切入點去看這個作品? 羿:
其實這個是我一邊在寫的時候一邊冒出來的想法。一開始並沒有要朝這個地方切進去,但是在分析這篇作品的過程中,想到了「擁有作品」跟「創作作品」的人應該是不同的。其實我最初的切入點是「到底是誰推動這個創作誕生的」?《地獄變》這個血淋淋的屏風雖是被良秀這個人創作而誕生的,但這當中一直有一種好像屬於怪力亂神的力量(笑)。因為他的行為實在是太超出常人理解的範圍了,所以讓我開始好奇他是不是有一個超越凡人的力量去推動他創作。若回到起點,我們會看見是大殿對他說「你該畫這個」。但是畫完之後——尤其在古代,宮廷畫師的畫——畫師雖然創作了這個作品,但卻不是作品的擁有者。在作品被創作出來以前,它就注定是屬於宮中某個人的物品。我覺得這個概念也蠻可以套用到現代的。 昱:
類似「藝術的創作還有它的所屬關係」的感覺? 羿:
就像是,藝術品是會被進行買賣的。但大家通常都會記得藝術品——尤其是繪畫、雕塑等這種比文字還要難以複製的東西——的創作者是誰,但相對比較少關心它在誰手上。但其實創作者通常是一個,但該作品可以擁有無限多個擁有者。 昱:
妳寫這篇的時候,有遇到什麼比較難或覺得挑戰的地方嗎?此外,之後還會想要朝著哪些點再往下挖嗎? 羿:
對我來說,覺得比較挑戰的部分是我自己也沒有把我想要抓的核心概念抓得很清楚(苦笑)但我覺得,因為是字覺的關係,比起寫「我已經很確定」的論點、觀點,不如把我心中成型百分之六、七十的東西丟出來,讓大家一起思考後再反饋、一起它提升為百分之八九十的完整度,才是我比較想要的。所以我自己在寫的時候,像剛剛說的,一開始是「誰是《地獄變》的執筆者」,結果慢慢寫著,核心的問題就變得往「是什麼樣的動力促使這些創作的發生」去,接著又產生擁有者等等的問題了。 昱:
我覺得妳或許也是把大家的思路寫了出來吧。因為當我們談到執筆者、執筆的動作時,很自然而然地,也會想到他的動機。沒有這個動機其實也很難定位執筆者跟「擁有者」、文章作者的關係。畢竟這也不是專業的學術論文,所以反而也可以說是對讀者思路的很好的引導吧! 羿:
跟我們一般寫學術論文真的很不一樣的是,它其實並不是先有一個大綱,然後完全按照上面的規定去寫出來的東西。寫論文的時候通常都會比較清楚你要寫什麼,不會偏離大綱太多。寫這篇的時候固然也有時間限制的關係,但就想說留一點實驗性的東西,就讓它隨思緒走了。下一次的話,還是希望可以稍微整理過,別這麼意識流。
- 關於〈在書寫之始〉 羿:
首先我想說一下自己在看完這篇之後的感想還有共鳴——我在主角小泉身上可以看到很多我自己、還有我身邊的人的縮影。我覺得分成兩個方面來說,一個是「創作」這件事,另一個可以說是,所謂「找到夢想的過程」嗎?首先創作的部分,因為妳在第一段裡也有說,有些網路作家即使沒有收入也還是有創作行為,甚至有創作需求。在藍墨水到字覺的群體裡面,大家都是想寫就是想寫的這種人,不會去問別人「你為什麼要寫」,但脫離同溫層之後我發現其實「想要寫」才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笑)
我以前真的沒有認真去思考過為什麼自己、或我們大家為什麼要抱持這麼大的熱忱去創作,所以看著文章會有一種雖是剖析小泉,但實際在剖析我們自己的感覺。雖然可能熱忱的來源是不一樣的,但看到文章,就會認同這些熱忱還是有一些外在因素,導致我像純一一樣想成為一個很酷的人。看著別人寫出高大上的東西,就想著我寫出這種東西,應該也會變成一個高大上的人(笑)。但通常這樣也帶有一些浪漫主義和逃避現實。
另外,我看著純一會感受到一點違和感——他這個角色說想要寫小說,但我似乎又沒有那麼強烈感受到他那麼想寫小說。我覺得純一有趣的點是「想要成為一個小說家」,而非「我想要寫小說。」 昱:
這也是一開始會吸引我想看下去、想寫的原因之一。就像我第一段寫說,有寫作心靈需求的人,可能不是為了追求小說家的身份而寫。但純一相反。我覺得森鷗外的安排也蠻有趣的,一般為了成為小說家,我們現在的認知是先投稿,或拿作品去敲出版社的門等等。怎麼看都是先有稿子才去尋求那個職業。這是我這篇文章「在書寫之始」最初萌芽的寫作原因,這個主角他對過去的生活感到厭倦、疲乏,最後的出口卻是「想要寫小說」或說「成為小說家」。這邊而小泉也在拜訪前輩作家時被提醒,寫作可能不是他想的那件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原初的生命跟感動。但一開始的純一除了紀錄式的文字什麼都寫不出來。這邊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他從只能紀錄到終於寫出「創作」,毋寧說他不只是尋求寫小說,還包括了他對生活的定位跟自我風格的探索,也說不定。
那如果有人因為這篇文章,像妳一樣對這點產生疑問跟好奇,那我覺得,不管對平常有產出作品習慣的人也好獲釋甚至連閱讀習慣都沒有的人也好,在看完後會好奇去翻這本作品,探究「這些寫東西的人在想什麼」,那應該會變成我最開心的收穫吧! 羿:
對,我覺得這個過程是很可以映射到我自己跟身邊進行創作的人身上。大家寫作的契機可能不是那麼相似,但跟從我們「第一次寫」到常常寫,那種思考——鬥爭?的歷程是相似的。就是我們是為了逃避什麼而寫?還是說是為了寫而寫?這中間的拉扯。
雖然這篇主要在談書寫,但可以套用到很多我們追尋自己想做的事的過程。你到底是想要嵌合在那個形狀裡,還是想要塑成一個形狀?就如同純一,想要成為這個「小說家」框框裡的東西,但不想要填滿這個框框。這也是我們小時候在思考未來時常常會出現的……弊病?你會去想如何「成為一個形狀」。 昱:
森鷗外其實在這點蠻精準地抓到了從他那個世代,到現在一百多年後現在的青年們困擾的事。就是,我其實並不是想要無所事事地過一生,但是現有的這些職業,這些「形狀」都不是我要的。我想要成為一個什麼別的形狀,但那究竟是如和的形狀,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簡單比喻的話,就像是我午餐不想吃咖哩飯也不想吃水餃,那問你要吃什麼,我也答不出來(笑) 羿:
另一個設定很棒的一方是,純一並沒有經濟上的憂慮。大部分的「我們」其實也是這樣,沒有即時性的、經濟上的憂慮。從這邊來看,純一的設定非常適合套用到現在的年輕人身上。
- 一些想說的話 羿:
我個人會很期待讀者在看過我們的文章後,實際會頭去看看我們選用的這些作品。 昱:
真的,尤其台灣讀者其實對日本文學的名字不陌生,但往往都只是「知道」有這些作家存在,卻沒有真正細讀過他們的作品。就像森鷗外不只有《舞姬》、芥川龍之介不只有《羅生門》——而且大家知道的還是黑澤明版本的羅生門(笑),如果我們的文章真的能引發讀者的興趣,甚至在看完後去思考、反過來拋疑問給我們,字覺就算是成功邁出我們的第一步了吧!
思妤vs予芊
予冬,本名陳思妤(下文以思代稱)。藍墨水文藝社第六屆編輯。就讀台灣師範大學企業管理學系。最害怕的是沒錢買書及沒空間放書。〈紀錄〉的作者。
欲妄言,本名梁予芊(下文以芊代稱)。藍墨水文藝社社團第九屆公關兼活動,目前就讀東吳大學法律學系,並且在字覺作為作者與小透明行政活動中。〈筆靈:初執〉的作者。
- 有關這次的主題…… 思:
因為是第一個主題,所以當初是大家一起投票決定的。其他候選主題也都具有開始的涵義,但覺得這個主題特別貼切的代表了我們這個群體的一個開始。 芊:
第一個反應是:「哇!好文青的主題喔!」之後感覺整體意象很好,能涵蓋的作品內容也比其它競爭主題多,所以投票時是選它的。
- 創作的靈感與發想 芊:
其實一開始想寫的不是小說,而是散文,內容是從高中進藍墨後遇到的挫折,以及經歷挫折後的成長,然而在回想的過程中,我發現原先以為克服了的難題依然困擾著我,只是我從原本的不曉得該怎麼辦,變得知道如何解決罷了,實際上能否實行還很不確定。
於是最後決定以小說為作品體裁,不過因為自己對筆沒什麼想法,只好詢問身邊的人,最終採用爸爸的提議,他說:「毛筆是久遠以前的發明,但到現在還是有人使用,很不可思議。」 思:
所以一開始想寫的會偏向散文或是紀錄的感覺嗎?或是像意慈那篇的感覺? 芊:
我思考一下,因為過滿久了。原本想寫的應該是偏向紀錄,但是不會像意慈那麼強調「路」的感覺,而是比較抒情的。 思:
那是怎麼從毛筆聯想到江淹的呢? 芊:
其實原本的男主角是個男高中生,叫周小任。後來是在審查時,評審提議將歷史元素加進去,於是在大修過後變成另一個作品了。其實一開始想寫的歷史人物是蒙恬,但評審一直提到江淹的五彩筆,到最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思:
那之後會再把蒙恬寫回來嗎? 芊:
暫時不會。因為評審已經有協助規劃好未來要寫的主角們了。 思:
好可惜喔。 思:
其實我一開始看到主題想寫的東西和後來發表的文章差滿多的。最一開始從執筆延伸出許多的選項,最後挑選出的是強調因執筆而生的不同意義上的作品。但在後來又轉變成強調執筆紀錄的功用。其實不管是哪一個都是想透過作品和大家去看關於執筆的不同面向。當初會想到以紀錄為主軸是因為不管是寫下或是畫下些什麼都是在記錄一些東西。不論是生活或是想法,而執筆是保留這些東西的一個方式。最後才呈現出這個作品。
- 最初執筆的理由,現在執筆對自己的意義 思:
最一開始會寫創作是國中的時候。當時學校暑輔期間會有寫作訓練的講座,等於是被迫要寫除了作文之外的東西。當時我很喜歡畫畫,也會賦予角色不同的故事,但沒有想過要把他們寫下來。那個講座就變成一個契機,我開始想讓這些角色活起來,於是才開始文字創作。現在的話,執筆對我來講是另一種挑戰。闊別多年再試著寫東西,心態其實也差滿多的。希望能在寫下不同文章後找找看執筆對自己是否會有更多不同的意義。 芊:
因為我很容易跟角色共情,所以從國小時開始在心裡跟角色聊天,然後將內容寫下來,包含對話與互動。這應該是開始。後來上網找同人文,就想著「那我把(在腦中)看到的互動修飾一下,不就也是文章了嗎!」於是踏上寫小說之路。國中嘗試各式各樣的文體,除了小說以外,詩、歌詞、散文也都有涉獵,到高中進藍墨後,因為我們那屆的大主題是小說,所以作品內容就比較固定是小說了。現在的話,執筆對我的意義比較像是再重新認識自己。我覺得我筆下的人物都代表了我的某一部份,只是我會把那部份特別放大成角色的特質,是我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沒辦法全然展現的,所以通過他們可以滿足自己的一些渴望吧,或者看看如果自己真的這麼做,會發生什麼事;另一方面,在寫文章時,需要理出邏輯,可能發現自己平常的思緒有說不通的地方,或者根本是一團渾沌,在整理的過程中就能更加認識自己。 思:
所以這次的江淹代表了妳的哪一個部分? 芊:
應該是對所有物抱持感情並因此而執著,還有因為外界而懷疑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小時候,我會為自己的東西「設身處地」地想,比如:「我如果把他隨地丟的話,他會不會難過?」「我今天只用這枝筆,另一枝筆會不會傷心?」後來長大了,一來知道大家不會有這些想法,二來其實也滿累的,就只好把這方面的注意力放到角落,只注重真正必須在意或者說一般人會做的事。
- 寫作時遇到的困難 思:
想寫的東西跟寫出來的東西差很多。很多東西要用具體的文字來表現的時候就會卡住,或是要順好久。 芊:
對。雖然有寫得很順的時候,但大部分的時候都要思考很久才能寫出一個句子。 思:
另外就是字詞的選擇,常常會覺得整體太平淡,但是又不知從何下手。 芊:
我還有坑填不完的問題。在想主題的時候,並不是只想一個提案就直接下筆,而是想了好多好多可能才從中抉擇,但其實每個故事都是我想寫的,只是可能在當下感覺某個特別順手,或者更符合當月主題,然而過一段時間,當時順手的感覺極有可能消失,那就會讓我無力去補原先開的坑,像三、四月的主題,我就沒有再寫《筆靈》系列。 思:
讓讀者看懂自己想表達的東西也滿困難的。在寫文章的時候常常會太過於從自我觀點去思考,所以有些自己看起來很合理的東西,或是因為自己了解設定而覺得表達已經到位的部分,可能無法引起共鳴。那要如何達到合理,邏輯清楚就是一個其實很基本的挑戰。 芊:
還有和讀者的世界觀不相同吧。大家經歷的生活都不一樣,就會有不一樣的觀點和認知,筆下的世界若是跟讀者認為的不同,就會面臨到底要堅持自己的想法,還是貼近讀者的抉擇困難。
- 還有什麼想說的話? 思、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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