叉路與究責

前幾天看到楊照先生對現在的疫情狀況提出他的究責思考，我必須說，楊照終究是楊照，相對而言確實批評的比較有內容。但是覺得總有點事後諸葛的味道。打個比方說，你正深陷在一個不斷充滿叉路的迷宮，然後你停下腳步，一邊喘氣，一邊想知道到底你是怎麼走到這裡的，然後你拿出剛才路上畫的地圖，啊，上一個路口應該選左邊那條路，上上個路口則是應該選中間的路，而再上一個路口則更應該乾脆回頭更好。總之從現在這個瞬間你可以覺得之前的種種選擇果然是錯誤百出，可是回到你需要做出決策的當下，每一個選擇都無法預期之後的結果，更重要的是，其實我們很難去判斷在此刻我們所處的狀況，會比其他選擇所帶來的後果更壞或更好。這實在是老生常談的道理，我自己是有些詫異以楊照先生這樣聰明絕頂(純粹的恭維，請不要聯想到他的髮量)的政治評論前輩，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論述。

當然我沒有膽量跟楊照先生叫陣，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我們真的能回到之前種種選擇的情境，當下會引起怎樣的輿論應對呢？

情境一、2020年底CDC宣布，現今各縣市的篩檢量能不足，各地衛生機關必須大幅提昇篩檢能力及購置相關檢驗器材，以免若大規模社區感染發生，中央缺乏第一時間掌握疫情的能力。

可能反應：各縣市政府表示財政上有困難；各地方議員表示台灣疫情輕微，僅有零星境外個案，中央把入境旅客管好，不要增加地方負擔；某直轄市市長一邊抓頭一邊表示，有人要「以疫謀權」，現在沒什麼疫情了就跑出來刷存在感，要這個直轄市增設篩檢設施，「等他選上自己去弄。」

情境二、2020年2月，高端和聯亞沒有決定自行研發疫苗，台灣決定像全世界大多數國家一樣等著採購外國疫苗。

可能反應：某黨立委痛批蔡政府坐以待斃不作為，連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願意授權相關技術都不敢去試試看。某財經專家在政論節目表示，疫苗在未來幾年將創造上兆美元商機，台灣在這塊餅就完全沒份了，同節目另一位政治觀察家表示，如果台灣被中國阻擋疫苗進口，台灣人民就完蛋了。

情境三、為了避免炒股嫌疑，政府沒有持股高端或聯亞公司。

可能反應：某報社論指出，生技產業號稱是台灣下一座護國神山，政府居然沒有以資金支持！蔡政府扶持生技產業「攏是假」。另有專家表示憂慮，政府沒有持有高端聯亞股份，對公司的營運方向和研發狀況無從置喙，恐有把產業命脈交託他人的隱患。

情境三之一、政府沒有持股高端和聯亞，但仍直接干涉疫苗研發狀況和營運狀況。

可能反應：某黨立委發動彈劾經濟部長，「我們是自由市場經濟，政府憑什麼去干涉私人企業！」PTT八卦版鄉民表示，這跟對岸的公私合營有什麼兩樣？果然是綠共嘛！

情境四、政府下單AZ疫苗從現在的一千萬劑提昇到三千萬劑，莫德納從現在的五百餘萬劑提昇到近二千萬劑。

可能反應：某名嘴在節目上嘲諷「蔡政府是不是忘了我們自己也有做疫苗？」網路上周朝先「我們政府很有錢啊！」gif梗圖瘋傳，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語帶輕視表示：「台灣當局自己做的疫苗連自己都不敢打。」

情境五、衛福部表示，為保障人民安全，高端聯亞疫苗都必須經過完整三期試驗才會發與施打許可。

可能反應：某黨前主席痛批，疫情動搖國本，民進黨政府還在官僚掛帥，等到三期試驗完全結束，台灣人都死光了！某直轄市市長再度表示：「是要我把病歷再丟在他臉上嗎？」

好啦，我想我綠蛆的形象應該洗不掉了。我想說的是，究責很重要，但是站在全知觀點輕輕鬆鬆的指責他人過往的過失也太容易了。當我們站在選擇的岔路口，每一次的判斷都只能站在當下的條件去抉擇。我們對於「超前部署」的期望究竟該高到什麼程度？更重要的是，這些超前部署的成本你當下願不願意付？如果你現在覺得有點遲疑，我覺得很好。「理性」應該就是在這樣的時候發揮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