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經理辦公室旁的3號房

夏季工業區的上班時段人車來來去去交通異常壅塞，每個人都行色匆匆加足馬力往前衝刺，深怕一個不小心上班遲到扣錢，正面迎來的太陽光總像利劍般的刺進每個人的眼睛，汽車駕駛有隔熱紙及擋光板協助避免眼前的視線不佳，摩托車騎士就沒這麼幸運了，只能在起步往前奔行前用手微遮陽光才能認清前方的路途，又或者躲到樹陰下尋得瞬間的涼快，對每個人看似每日變換不同的心情與場景，對H公司來說，卻是已經在工業區內矗立40年的老企業，公司剛創立之初，剛好遇到台灣經濟起飛之際，那時台灣錢淹腳目，老闆林董剛好乘著此波趨勢順勢飛翔，公司也從草創時期的5個人到現在2000人的中型企業，看似風光且功成名就的企業史，卻在近幾年全球化的競爭與科技變革的衝擊下，公司營運日漸走下坡，近幾年每一次開股東會，林董總是被職業股東炮轟的體無完膚，不得已在三年前找來了在外商有二十幾年經驗James到廠擔任總經理，林董退居二線。

下午15:00交誼廳的二台咖啡機不斷的冒著滾熱的白煙，李璇、Micky及旁邊約10人悠閒地拿著公司供應的零食點心享受著下午茶的美好時光，根據研究在緊張的工作間歇時光有著短暫的休憩，有助於工作創意的展現，這是公司過去大賺錢時所提供的員工福利，當然，這並不是唯一，那個輝煌的年代，重情的林董，為了感念一同在篳路藍縷的道路上，共同胼手胝足的同志情誼，這些年來增加了很多的員工福利，例如高級的健身中心(配教練)、諮商輔導室(每人每年有三次免費)、同百貨公司的用餐區(重點是免費)、每人每年三萬元的旅遊津貼、結婚、喪葬禮金每人2萬元、每年公司七天帶薪黃金週….等，公司雖不像大公司以高額年收入著稱，但這樣的員工福利倒也吸引著只想要穩定生活的工作者，因此公司的流動率跟相同產業相比相對低很多，只不過這樣的費用支出在公司有穩定成長的年代尚可支撐，但這幾年公司毛利已從20%掉到現在的5%，前五年還出現虧損，為彌補虧損，林董還自掏腰包補足缺口，只是他有點擔心還能撐多久。

廠區除了生產區外，最高最顯眼的就屬行政大樓，七個樓層共分為1樓的大廳，2-3樓行政部，4樓資訊處、5-6樓客服與技術服務，7樓俗稱最神秘的51區，因為幾乎副總級以上的高階主管皆聚集在此，包括董事長，不過除了一些已進駐的主管外，還留存著1間編號3的空辦公室，據說是留給未來升遷的主管備用，但據公司元老工號1號敬天大哥轉述，公司在最輝煌的年代，因為生意好的不得了，單子都接不完，幾乎是客戶捧著錢到公司來拿貨，當年7樓的辦公室都是滿的，每一個人都拼命的投入公司的工作，江副總當時是公司的生產副總，肩具公司營運的一把手，只要產出多少量，公司就可以賺多少錢，公司每個人都引頸期盼以江副總為馬首是瞻，只是或許是天忌英才，江副總為趕產量，誤信朋友引進一大批有瑕疵的零件，造成公司產出大批的不良品並引起很多大客戶的抱怨，一時之間公司的營運出現極大的危機，林董雖沒有過度指責，但江副總為彌補此缺失，不眠不休、日以繼夜地尋求最佳的解方並取得所有的客戶的諒解，在某個深夜，七樓的辦公室只剩江副總辦公室還亮著，而且到早晨也還亮著，直到一大早到場打掃的清潔工發現江副總的屍體趴在辦公室，從此3號辦公室就不再有人進駐了。

James一個在外商以績效為導向的公司中打滾二十幾年的老江湖，深知林董找他來不是來蕭規曹隨安穩過日子，而是希望他來大刀闊斧並斬斷林董釐不清且捨不得的情感包袱，James知道現在的經營環境以公司目前的產品組合在市場上的競爭力已明顯落後一大截，再加上組織多餘的人力與沉重的福利及費用支出，皆是不可言喻的重，要進行大變革最怕的是動搖根基與打草驚蛇，因此，James這三年靜靜的蟄伏組織不動聲色，一方面掌握公司所有人事組織與財政系統操作，並將公司這幾年不斷虧損的恐懼訊息一點一滴地傳遞給所有員工，加深大家工作的危機感，而他心中的盤算與計畫已逐漸了然於胸，在一個早會結束後的清晨，趁著所有人腦袋最清楚的時候，他鉅細靡遺向林董攤開他的企業經營佈局、費用縮減與人事組織裁撤的大計，林董聽完不斷點頭同意，唯一踩煞車的那條線就是資遣三個無法與時俱進的副總，他覺得這三位副總與其過去有同舟共濟之情誼，資遣對他們有損尊嚴且不符合林董的重情重義，James早備妥第二套方案，林董心中雖有不捨，為了公司大計卻也有不得為之的決心。

接連幾週，公司策略會議專屬的辦公室內一級主管熱烈的開會討論，內容著眼於公司未來的策略方向與佈局，並刪減沒賺錢的產品線，重新審視產品線的最佳利益，為達成組織的最大效能，組織的重組也出現極大的變化，各部門重新盤點新組織的需求人力，預估第一階段瘦身與精實約400人，林董一顆心揪了起來，他不忍這樣親自對待他的員工，或許當初找上James也是為了掩飾這個心軟，但真正執行這個命令的劊子手卻是行政部副總Ben，工號3號的Ben一身正義凜然，為人宅心仁厚，當他聽到這樣的計畫時，內心起了很大的反彈，曾在會議中大聲反嗆James的無情無義，也私下找過林董表達對James的不滿，但有感於公司改革大計，林董依舊耐著性子對Ben曉以大義，但此時一心站在員工的立場的Ben只能悻悻然地離開。

第一波的大規模的組織裁撤在某個午後進行，400個人被安排在大會議室內由James親自說明解釋，有人一臉錯愕，有人辛酸難過，雖然透過James這幾年的危機教育，大部分的人也都已有心理準備，但誰也不願意這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年輕單身的員工會覺得剛好獲得一筆創業基金，但對於年紀大且有家庭的員工則是莫大的衝擊，畢竟這一波被資遣的員工年資大部分皆在20年以上，幸好公司給的資遣條件還算優厚，錢可以解決的事情都算小事，最令Ben依依不捨是同事多年的情誼，看著掉下眼淚的老同事，Ben於心不忍，原本就對James有些不滿的同時，此事更加深未來兩人摩擦的導火線。

人事成本的下降僅是第一輪，第二輪的重頭戲放在費用的嚴格管控與福利的縮減，交誼廳變成行動辦公室、餐廳便成自費、員工旅遊基金補助變成2000元並由福委會支出…..等再加上黃金週的刪除，這一系列福利的減少再加上嚴格的費用管控，一向習慣揮霍與鬆散的員工，突然感到被掐緊脖子般的難受，受不了的員工有人離職，有人尚在等待下一波的優退，更多人是傾向於向Ben訴苦，急功好義的Ben承擔著員工的囑託與情緒壓力，抓著某一天開玩會的空檔，帶著忿忿不平的怒氣，Ben仗著自己是公司元老及員工的代言人的身份找上James理論，雖然，Ben感念員工之情是好，但卻未理解自己的身份與角色是錯，在這公司每個職務皆需各思其職的運作倫理下，身份如Ben者，顯然有些錯置，James靜靜聽著Ben的抱怨，沒有任何的反駁，但原本心中三個副總的影像似乎更加明確了，只是順序有些調整。

清潔工如姐近日被要求打掃神秘的3號房，辦公室裡面除了一張辦公桌及一個大卷宗櫃外並無多餘的長物，一夕之間，大家開始在猜測到底哪一位天之驕子要晉升為副總，3號房開始啟用沒多久， 原本在行政大樓的Ben被通知調換辦公室進駐，總經理架空Ben所有的管理權限，只給他少少的事情做，並三不五時往廁所方向行經之際，會順道到3號房查探Ben在做什麼，此時的3號房像極了古代囚禁犯錯嬪妃的冷宮，Ben雖未能符合總經理的需求，但畢竟還是一位苦幹實幹、盡心盡力的好員工，這樣的對待等同是一種精神上的屈辱，不出幾個月Ben就只能悻悻然的掛冠求去，3號房從過去的神鬼傳說轉變成囚禁的冷宮，Ben不是第一位，因為總經理心中的其他二位副總也如出一轍。

一波迅雷不及掩耳的大刀闊斧，止住了公司不斷消退的競爭力，James不但幫林董保住了公司，更替林董砍去了人情的包袱，但另一方面，3號房的傳說從原本的盡忠職守的雋永佳話，讓員工有個良好的學習模範，卻變成屈辱良臣(不一定是屬於公司需求的能手)的冷宮，公司的體質事變好了，但卻也留下一個難以抹滅的陰影傳說，讓知道的員工引以為鑑，三個副總事件結束後，3號房又關起來了，何時又將開啟，沒有人得知，畢竟經歷過這一波大變革，員工也開始學會謹慎小心，如履薄冰，畢竟那一年的組織溫暖人情已經隨著3號房的傳說煙消雲散了。

生涯設計師-郭銘樂Robert

(NCDA CDA 國際職涯發展諮詢師認證/擺渡第九期 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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