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The Falls - 如何與失序共存？殘酷又溫暖的電影

某天下午，我在人來人往的台北車站趕著可能會遲到的電影，突然一陣人群騷動之中，發現不遠處一位衣著端莊的婦女，跌坐在地下道的地板上；附近巡邏的員警和捷運員工上前攙扶，婦人被移到路邊看似體力不支，無法喘息。這時原本騷動的人群也漸漸恢復了繁忙的步調，仿佛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

我不禁想著，如果這個婦人是我的母親，又或者是我身邊親近的人，那麼我也會和其他人一樣默默地經過，默默地忘記？因為回頭想想，我們根本不知道那位婦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那好像不甘你的事。

類似的場景在《瀑布》的第一幕，漸漸明亮的天色映照在繁忙的敦化北路和南京東路十字路口；臺北街頭好像隨時有那麼一點點差錯，就會讓這亂中有序的景象完全崩解。當我看完《瀑布》後，完全能夠理解這部電影想要傳達「這個世界沒有辦法為你一個人停止轉動」，同時又有一種「累了就好好休息」的溫暖；因為每天繁忙的生活讓我們一刻不停留，一旦休息就有更多人超前。但換個角度思考：休息之後這個世界會變得不一樣，你也就有重新找回秩序的機會了。

很喜歡《瀑布》呈現的氛圍和意境：它以一種詭異、壓迫的氣氛，描寫臺北都會人普偏存在的不安；人們互相不信任，生活步調極快、無法喘息的壓抑感。藉由疫情嚴峻的時空，述說一段母女關係如何從崩壞到重建的過程。它以親情崩解到和解的變化做為故事主軸，骨子裡是在描繪都市人如何重新學習「愛」和「善良」。感謝鍾孟宏拍出了一部如此深刻又溫暖的作品，特別是在疫情下的今日，人們戴上口罩、距離被拉開之後，我們要如何重新認識人群，重新學會展現愛與正能量。

我也喜歡鍾導在影像中放置的象徵元素：不論是口罩、藍色布幕、畫作、書本，還是花束、洪水，甚至是不同場合的聚餐，都巧妙地將角色與角色間的關係，透過影像傳遞不同情緒和氣氛。當人們隔著一層口罩，讀不出表情、情緒；對比到蓋著藍色帆布，整修外牆的老舊公寓，好似人無法閱讀空氣，房屋內的居民無法與外界同步，私人的生活空間與世界脈動脫鉤，又或者出現那種不管怎麼呼救，換來的只有虛假的花束和以為是關心的冷漠，那麼我們到底要如何面對自己，面對他人呢？

《瀑布》的故事通俗，演員們的表現也都十分精彩；特別是賈靜雯和王淨兩人的微妙關係，更是充滿爆發力，讓人沉浸在電影的影像氛圍之中。每段劇情安排都反應著你我庶民的日常生活；縱使相較其他鍾孟宏導演的作品，《瀑布》的劇本較以往作品來得工整，型式上也不像過去作品來得生猛、直接，但少了血腥暴力的元素，它確實展現了那些在汲汲營營的生活中迷失了自我，缺乏自信的人物樣貌；沒有下猛藥，反而凸顯了更具真實感的殘酷，同時又能夠在狹縫中尋覓到屬於人性善良的溫暖。

然而，故事中段諸如安排魏如萱一角來解釋竇加畫作、房仲業收取回扣等編排，讓人感到突兀。說教式的解釋對白，穿插一些「本地風光」或「甜蜜生活」的幽默笑哏，不免觀察出一點匠氣鑿斧的痕跡；而片中不少捕捉光影變化的攝影、運鏡、構圖等技術可說是別出心裁，但它是否流於型式，我認為這端看觀眾的生命歷程是否與劇情有所共鳴。

《瀑布》的故事十分私密，親近的人出現身心疾病，那種消耗精神的無力感，我相信有類似經驗的朋友一定很有共鳴。「不要想辦法治療它，而是理解它」，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想辦法與之共存，似乎就是如何在失序中找回秩序的最好方式；不管是片中所提到的思覺失調，還是現在的疫情，都是。

而電影以「瀑布」和「流水」的意象，描述生命和時間如流水般一去不復返，偶有亂流、偶有驚險時刻，「瀑布」就是生命中必須面對的考驗，只要抱持著希望而勇敢面對，相信瀑布過後就是平靜的池潭，匯流著我們過去風風雨雨的歲月。至於那場最後乍看之下有點突兀的溪邊劇情；我想，除了是鍾導之於《瀑布》這部電影的最初發想原型外，對應到的是生命中任何一個你最揪心、最放不下的時刻；那種空氣都瞬間凝結，只有聽到自己緊張又沉重的心跳聲。這真的是一個非常有力道的結尾。

如果你無法有共鳴，那麼我想，你是幸運的。

《瀑布》

整體執行 4.5

演員表現 4.0

劇本故事 5.0

視覺感官 5.0

節奏掌握 4.5

★★★★☆

電影預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