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了心智的人

今天讀了毛姆文學課和楊照談芥川龍之介

毛姆的機智理性和芥川龍之介描寫人性的精微，閱讀中一再讓我好佩服和感激。世界上有這麼有才華的人存在，讓我看到不同的世界。驚訝畢，我腦中卻不自主浮現某些病患的身影。

我已經在精神病房工作了以年記數的日子，其實(居然)還沒有習慣病患遺失了心智的樣子。

猶記得一個躁狂症反覆發作的患者，因為過於暴力及標準治療反應不佳，不斷被棉帶約束、被隔離在不見天日暗室、與屎尿共處，反覆因為神智混亂、吃藥肢體無力跌倒、也曾被檢出鋰鹽過量。

有一天他摔了好大一跤跌到後腦，值班的我被護理師通知而去探視，病患渾身臭、佈滿皮屑、藥物鎮靜及疾病嚴重到無法思考，摔跤後顯得更加呆滯，只能機械平板地回答出自己姓名，其他都無法對答，病人全身赤裸只剩尿布，站都無法站起。我打給病歷簿上家屬連絡後續必要檢查，卻沒有人願意處理。

跌倒後護理師將他戴回自製陽春防撞泡棉帽(原本該戴著，但過於混亂的他剛好跌倒前自己拆掉了)，輕敲著他的頭，像小孩一般自言自語念著他，彷彿日常。所有員工都如面對公事瑣事一般。當時我很震驚，但不明白自己的思緒。

芥川龍之介善於寫強烈複雜的人性，老太婆拔死人頭髮的故事我還記得，在他筆下，就算是最卑微的人，也有自己的心智、想法、意圖以形成一個"人"，因為作家筆下的人物心智描寫豐富，這個巨大差異，讓我憶起，我當時是在震驚甚麼了。

心智、感情、回憶、語言、互動能力、尚存在他人心中的印象，這些都遺失了，除了病患這個醫學標籤還會是甚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