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

人際往來，或者聽，或者說。作為說者，人言為信，說話算話是信，言行合一也是信；這要算是對個人的自我期許。換作聽者，道聽塗說，因為說者言之鑿鑿，聽者也就篤信不疑。也因為不疑有他，轉身進行傳播也就理所當然，甚至理直氣壯。

由接收而傳播的美好設想，或許是出於對人際關係的由衷信任。我年少時大抵也是「聽其言而信其行」，因為父母秉性忠厚，家教嚴禁說謊，以己度人，遂以為人人如此。

另一種可能，大抵就是過度相信直覺，過度相信當下所見所聞就是一切，因此真假莫辨。

有一年春節過年，那時節公婆身體都還硬朗，家裡那口子取得公婆諒解，帶著妻兒到鐳力阿過年。兒子年紀雖小，終究是男性，順理成章跟著父親入住乾道宿舍。也不過幾天工夫，立刻就有八卦，此後又傳了幾年，最後還傳到我這裡：敏警是不帶小孩的，小孩都是她先生帶！

這兩年到大陸教書，原只是為了一圓弘揚中華文化的大夢，看在外人眼裡，仍有不同版本的解讀。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隻身跑到大陸做什麼？想當然爾，「一定」是她老公出軌，敏警嚥不下這口氣，索性離家遠走。

情節的推演還真是入情入理！

可惜真相不是。那口子到底有沒有外遇我不知道，可絕不是因為「知道」他有小三才憤而離家，跑去大陸教書。

現實生活中還有一些無傷大雅，只是不免意外的小插曲。秋祭法會等著排隊進場，突然就有人對著我喊：妳是某某講師吧？我回說不是。見她不信，又補了一句：那個講師比我漂亮多了。對方不死心，又問了一次，我又搖了一次頭。她拉下臉：妳為什麼不承認？

為什麼不承認？真可愛，因為我不是，點頭了就變說謊啦。

也遇過多年不見的老同事，硬說某家中醫診所就是我家。見我否認，她似乎無意修正聽來的印象，反倒篤定地說：大家都說是啊。

大家都說是──所以曾參殺人的謠言傳播久了，曾參就得俯首認罪？

還有國中時代的學妹，有回閒聊突然提起一個陌生的名字。我反問她那是誰？她一臉錯愕：「他不就是妳國中時代的男朋友？」理由與那位老同事一般：大家都說是！

那已經不是瓜田李下可以解釋了。這個「男朋友」我不但不認識，連名字都沒聽過。

還真是難為學妹，以訛傳訛的小道消息居然幫我記了三十年。

傷不了人的流言可以當作飯後談資，供人品嘗，也算「功德」一件。只是我常想起民初的明星阮玲玉，自殺前留下遺書，最後兩句便是「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口水看似微不足道，可積少成多，足以變成淹得死人的洪水。

不妨捫心自問：那其中，可有自己無心貢獻的一份？

八卦自帶酵母，每轉手一次，彷彿在不同唾液中重新醱酵一次；或如癌細胞，不經意間就變質擴散，令人聞之色變。口耳相傳之際，說者津津樂道，等到傳聞變形成為噬人的怪獸，早已無力可回天。「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不知這幫凶的果報該如何去擔？

「菩薩畏因，眾生畏果」，在因地的起點好生管住看熱鬧的眼，說八卦的嘴。不實的傳言即使擋不了，至少到此為止。

這是個人守信的起點，也是養德的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