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嚴重,很多人因這波病毒而受著苦,沒中招的也整日惶惶然,這應該是自我出生以來,所面對到的最大人禍。
我想著,從小到大,自己吃過了那些苦?年輕剛出社會時,心想總算可以脫離這個家,因此趕緊搬出來住。彼時我還是一個小設計助理,每月薪資只夠租住台北市某棟老舊公寓頂樓加蓋的鐵皮小屋;那房子夏天簡直熱死人,房東沒有安裝冷氣,我自己自然更沒那個預算,也不知道從哪看到的方法,用痱子膏灌在肚臍眼裡,再貼上一塊沙隆巴斯貼布,然後電風扇朝著肚子吹,這麼做,倒是有了一絲涼意,人就這麼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睡了過去。
當人醒過來後,發現出了一大身的汗,但虛的不得了,明顯感受到狀況不對,趕緊打電話給我一位交情頗好的女同學,拜託他帶我去看醫生。
急診過後,醫生判定我中暑了,開了些藥,說吃了藥好好休息,疏不知,我就是在鐵皮屋子裡休息到中暑的。
看完診,同學騎著摩托車載著我,繞進了一處傳統市場,再一個賣涼水的攤子前停下,跟老闆買了一杯青草茶給我,我想這應該跟仙草蜜是一樣的東西,感激的接過一口嚥下,卻差點沒噴吐出來,苦!只有一個字,就是苦!女同學看著我篤定的說,喝下去,這鎮熱的,對你有好處。老闆看我這副受不起的模樣,不但沒有生氣,還笑瞇瞇的說,多喝幾次就不苦了,吃苦就是吃補啊。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吃到實質上的苦,我像喝藥一樣把剩下的涼茶悉數飲下,畢竟這個苦包含著同學對我的關愛之情,也只有老同學,才會這麼對待你。等我年歲漸大,對於這樣的涼水,適應力也越來越佳,但也不免在心裡自嘲一下,難道我這一路上吃的苦,已經超越這涼水的苦了嗎?
所以苦瓜我也敢吃了,不過若可以的話,誰人想吃苦呢?因此雖然敢吃苦瓜了,但去買菜或外食時,我也不會主動伸手去拿去夾,不過有時偶爾為著某些情面,倒也不吝於伸筷來上一兩片或一兩塊就是。
跟我不同,我先生是個極能吃苦的人,他買菜是會買苦瓜的,外食時,若攤子上有不同種類排骨湯的選項,他也是絕對會選苦瓜排骨湯的那類型人。我們第一次去逢甲夜市約會,他帶我去了一間賣關東煮的名店,點了數樣種類不同的食物,其中就有苦瓜鑲肉,這也是我第一次吃苦瓜鑲肉;那時還是男朋友的先生鼓勵的對我說,吃吃看,苦瓜對身體很好,多吃幾次就不苦了。
這是第二次有人對我這麼說,且都是極疼愛我的人,於是我拿起筷子,小心的夾開那塊苦瓜鑲肉,蘸上些許油膏放入口中;那苦瓜已經燉的極軟糯,並吸足了中央絞肉的油湯,苦味不再那麼明顯,咀嚼過後還帶點淡淡的甜,是一種瓜類特有的回甘味道。
從這次後,我們開始吃各種苦瓜料理,在某次朋友婚宴上,吃到一種梅子泡製的涼拌苦瓜薄片,這道小菜讓我重新認識苦瓜,這回甘的力量真是強大,原本該是一隻苦果的菜,但遇上合宜合拍的對象,就共同創造出甜甘味美的生活滋味,那薄片的苦瓜,沾染了梅汁的顏色,在燈光下,顯得耀眼,更顯得甜美。
我先生很能吃苦,不管精神或是實質過日子上,因著知曉他的性情,於是第一次情人節,送他的就是72%的苦巧克力,他非常開心的接受了,還頻頻跟我說好吃好吃;這或許也是我後來跟他結婚的其中一個原因吧,一個能吃苦,還吃得甘之如飴的男人,應該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人生路上總有幾段不得不吃苦的日子,且不分男女老少,我國中那三年,念書念的幾次幾乎想死,那段吃苦的日子,至今想起還記憶猶新,挨是挨過來了,但彼時總天真的想,等長大,人生就掌握在自己手裡,自然就不用吃苦了。
哪知長大後才知曉,很多時候,生活不一定全然由著自己來,也不是變成大人後就一定可以不吃苦,小時候讀書的那些苦,現在看起來卻帶了些,小時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悲悔,人生啊,總是走完一段路後再回頭,才知道那時吃苦的真正意義,只希望,在苦的這個生活中,也能體會到回甘的滋味,並得到些甚麼,能學習到些甚麼,並好好內化後,變得更勇敢、更平靜的去面對,不枉費那段吃苦的日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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