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評論】極樂迪斯可—由骰子與文字構建出的第九藝術

　　2019年，《極樂迪斯可》(Disco Elysium)以獨立遊戲之姿首度與世人見面。這款將美學、文學、哲學揉合遊戲進而誕生的作品，於當年TGA(The Game Awards)一舉拿下了最佳獨立遊戲、最佳新進獨立遊戲團隊、最佳敘事等殊榮，甚至還包括了最佳角色扮演遊戲這個兵家必爭之地。那麼這間來自愛沙尼亞的工作室ZA/UM究竟做了什麼，這款典型的美式RPG又有哪些亮點得以讓這部作品脫穎而出？而它們也是我如此著迷於這款作品的原因。

　　故事的開頭，一位醉倒在旅館房間的男子從地板上醒來，身上只穿著一條內褲。他頭痛欲裂，腦中一片空白，看著房內一片狼藉卻什麼也想不起來，沒錯，連他自己的名字也是。在簡短的探索後，他得知自己是一位被派遣至此的警探，還正在追查一位殺人兇手，故事也就此展開。是的，玩家將扮演這位患得酒精性失憶症的警探，隨著事件的追查逐漸釐清自己的身分，並以完全陌生的姿態重新認識這個世界，同時逐步撥開埋藏於事件下方的政治角力。

　　在開始遊戲前，《極樂迪斯可》的美術就足以震撼你的雙眼。作為警探，你可以選擇思考派、感性派、肉體派三種辦案形象。當然它們也有各自的缺陷，思考派不擅與人交流、感性派的精神非常不穩定、肉體派則是蠢得像顆石頭。包含辦案形象的選擇介面，本作以印象派的美術風格為主軸。然而，更怪誕的還在後頭。

　　由三種辦案形象衍生出來的，則是智力、心智、體格、身手四項能力，並從這些能力再獨立出二十四個技能，而它們也將直接決定玩家感知線索、尋得不同辦案方式的可能性。這些狂野的線條與扭曲的圖像，彷彿暗示著它們是住在身體裡的二十四隻怪物。

　　先撇開遊戲系統的設計，若直接為這些畫作開設展覽，相信多數人不會猜到是源自於遊戲美術。儘管如此，一款藝術風格如此鮮明的作品，也注定了它必定不是主流市場的首選之作。我猜製作團隊也想過了這點，接著便得出「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小眾到底吧！」的結論。因此，接下來該提提文學了。

　　既然《極樂迪斯可》屬於RPG類型，自然也脫離不了成長、戰鬥的閉環。然而，ZA/UM卻將直觀的戰鬥轉變為文字的描述，而敵人則從實體的怪物變成了搜查過程中的阻礙。所以不論是搜查中是否觸發事件、觸發事件後數值是否過關，都算是戰鬥的一環。而玩家必須依靠上述的二十四個技能，完成戰鬥賺取經驗。而作為典型的美式RPG，“機率”自然是非常核心的元素，遊戲中特別將這個擲骰子的過程可視化，強調機運與數值同等重要。

　　說到這，我想肯定會有人問：「就連戰鬥都變成文字了，這遊戲還會好玩嗎？」相信這份質疑在看過本作同樣吸睛的文學底蘊後，便會蕩然無存。由於本作劇情的推進以及戰鬥皆靠文字來完成，筆墨對玩家產生的吸引力自然也十分吃重。而製作團隊中的八位作家，成功完成了他們的任務，將這些文字昇華至文學的境界。

　　ZA/UM不僅將戰鬥呈現轉變為他們擅長的筆墨功夫，還帶入美式RPG的核心概念，為每位玩家創造出截然不同的體驗。然而，這些特色都不能算是《極樂迪斯可》戰鬥系統最為精妙之處。前文曾提到，本作的敵人變成了搜查過程中的阻礙，其實這些敵人正是那二十四個技能。這些技能時不時會在警探的腦海中出沒，它們可以提供訊息，也可以幫助主角度過難題，有時甚至會互相爭吵。但當玩家把某項技能提升到一定程度後，它們的出現已不僅僅是給出建議，甚至會開始混淆玩家。而這也恰恰反映了這些技能其實正是組成一個人的本質，而當某項技能特別突出時，它或許能帶來幫助，但也更可能蒙蔽視野。

　　說完了本作的美學與文學，最後是哲學的部分。撇除遊戲性，其實本作更像是一份長約三十小時的心理測驗。故事的舞台瑞瓦肖是一個自君主制國家演變而來的法外之地，在主角追查線索並深入案件背後的秘密時，我們便會接觸到各式意識形態的擁護者出現在面前。

　　從共產主義到法西斯主義、從道德主義到自由主義，旁支的價值觀則包含神祕主義、末日主義、資本主義、宗主制......等等。玩家在選擇的對話中會慢慢積累意識形態的點數，直到該點數突破閥值便會達成啟蒙。而玩家便可以繼續透過對話與行動實踐自己的理念，並為故事帶來一定程度的改變。而主角的夥伴也會在遊戲結尾為玩家的價值選擇作出結論。

　　當然，這樣的主題本身就有一定程度的門檻，加上本作在超自然上的設定，包括灰域、無罪者，使得整部遊戲變得更加晦澀難懂。好險在發售隔年，官方也很有心的推出了中文版，不過在理解上還是需要大量的耐心去咀嚼文字的深意。

　　作為一位美式RPG的愛好者加上受過《異域鎮魂曲》的洗禮後，《極樂迪斯可》即使扒掉了常見的戰鬥形式、即使有許多艱澀的語句，它顯而易見的魅力依舊深得我心。即便主流市場仍不停追求更直觀的視覺效果，卻還有團隊願意以文字藝術作為主要的表現手段，真的令人佩服與欣慰。若你不排斥或願意嘗試大量文本的閱讀、對哲學、價值觀的辯駁、這類美術風格的呈現，或是想體驗看看美式RPG讓玩家與機率主導劇情的體驗，我都相當推薦這款遊戲。你會見識到為何總有人將遊戲稱作第九藝術。

　　最後還是小抱怨一下，雖然遊戲分出了簡體與繁體中文，但兩者的區別也只是字形上的差異，在選字方面並沒有差。所以你會看到康米主義貫穿整部作品，而不是共產主義。不過ZA/UM願意作繁體中文字幕我已經很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