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要隨緣

不知道「爸爸」在大家的記憶之中是什麼樣子的存在。

印象中，爸爸會買我最喜歡的玩具給我，從幼稚園或小學開始是簡易的組合模型玩具，隨著年紀增長，模型玩具的組合難度越來越提高，到了打電動的年紀，模型玩具變成了遊戲卡匣，國中之後，開始變成吉他的效果器，總之我想要的快樂，爸爸都會滿足我。

讀高中時，爸爸生了一場大病，直到現在都沒有康復。15歲的記憶其實相當模糊了，在加護病房的記憶、在一般病房的記憶、白天照顧爸爸晚上讀夜校的記憶，其實都忘得差不多了。忘記也好，那應該是段很難熬的日子。

前陣子看了一本書，作者轉述一個故事，非常深切地一直記著——失智的父親指著麻雀問兒子，那是什麼？兒子回答，那是麻雀。過了一會，父親又指了麻雀，問那是什麼，兒子回答，那是麻雀。重複幾次之後，兒子開始顯得不耐煩了。有天兒子看了父親年輕時寫的日記，裡面寫道，今天兒子問了我21次那是什麼，我回答了21次那是麻雀。

今年是我的而立之年，過去爸爸照顧了我15年，我也照顧了爸爸15年。

記得小學時曾問過爸爸能不能陪我去打籃球，但因為工作的原因被婉拒了。記憶中還清楚的回憶，沒有和爸爸一起經歷過快樂的時光，充其量就只有爸爸買給我的玩具。現在提到爸爸，幾乎全部都是壓力和痛苦。

或許打完這篇文章我就會改變我的想法了，現在這個年紀，還可以和自己的父親這麼長時間相處的人，應該算是幸福吧。

雖然不太清楚過去十幾年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但是這兩年對我來說，實在是很難熬。爸爸最近的失眠症狀加劇了，會不會是因為前陣子不小心的崩潰被他看到，心中感到焦慮而導致的呢？有天晚上他吃了兩份的安眠藥，被我和媽媽阻止，他說你們不會了解睡不著有多痛苦。就像是沒有人能夠了解，身邊的愛的人，無時無刻都處於一個痛苦狀態，這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我的生活其實不太願意和他人分享，我覺得黑暗面讓朋友知道實在太不應該了，沒人會喜歡聽這種事，況且他們也幫不上忙，或許還會因此自責煩惱不已。有次因緣際會和一位在長照機構工作的朋友分享我的狀況，他給我鼓勵，說其實大多數的人，不會像我一樣這麼積極的陪伴與照護。

我時常在思考，這些痛苦的根源確確實實就是來自於愛。

昨天爸爸突然又和我提起，說他也沒多久好活了，希望我能生一個孫子給他。我很想要和他說，我覺得活著真的好痛苦，我不希望創造一個生命出來承受這些痛苦。但是我只能笑笑說「這種事隨緣啦」。

有沒有一種不想活，可以是死以外的選項呢？我覺得有，就是讓自己變成沒有愛的人。這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