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他——無家者的街頭講堂研習筆記一】

（無家者俗稱流浪漢、街友，如今倡議以「無家者」，更貼近定義與政治正確）

參加了「芒草心慈善協會」替教師辦的研習活動，協助教師在課堂上融入無家者的專題。芒草心在萬華長期嘗試，如何從根本上解決多被嫌惡的無家者問題，而不是如同下流議員，在寒流夜物理上的潑冷水。

不夠努力，不愛乾淨是我們對街友的直覺，但上完早上的課，已經讓我對於引導學生這件事，無比焦慮。

因為當你試著去理解時，會知道超過九成的街友，過去是有工作的；甚至已經是街友的人，七成此刻依然在工作。你以為不整潔的外型，卻有超過一半的無家者，會不斷想辦法讓自己好好洗個澡，跟衣服。

於是過去的經驗都不在這個議題的核心。

當我們問自己問學生，不管自己遇到什麼背景跟困境，什麼工作都要努力做，是不是正確的？答案我想我們都有共識。偏偏有人做粗工十年，在手腳慢下來之後、斷了手指之後、鷹架跌落之後，再被辭退，沒有賠險金。

當我們問學生，不管怎樣都要負責任是不是正確的態度？答案也不言自明。但當生意失敗，是要捲款潛逃，還是散盡僅存的財產一無所有？如果想辦法逃避，就不用流落街頭了。

當我們問自己問學生，自己要有擔當，不要造成別人麻煩，是不是正確的價值觀？我想越年輕的我們，越有豪言的勇氣。所以即便你發現，無家者都有自己的家人（無論親疏），他們幾乎不會主動去干擾，從年輕到老。

我們常常告訴學生，你的認真、勤勞與美德才能讓你有美好的未來，但無家者卻什麼背景都有。

我們終將發現，不幸的人生會有萬千種可能，自身的（家庭、教育、意外、疾病、思覺失調……）社會背景的（就業、災情、法規、市場、居住正義……）。於是沒有一個「正確的事情」可以依賴。

負面的態度與人格當然會有代價，卻不是負面人生的絕對成因。我們自己也永遠在與自己的惰性、卑劣奮鬥。不同的環境，都會呈現不同的價值選擇。

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有人問無家者講師碗粿大姐，到底什麼協助是你認為最幫助到妳的？她想了很久，不是便當，不是住所，是芒草心給了法務協助，幫他處理了法定債務問題。

債務，輕描淡寫，卻無比沈重。究竟什麼是欠缺？什麼是還債？

研習裡，沒有彰顯個案的優點或高尚。我很厭惡國外會有影片創作者，給無家者一筆錢，然後看他如何高尚運用。沒有任何人，任何群體，是絕美的，整個人類世都是。

但我想，我也得到自己能運用的主軸——你所努力的一切，從識字到知識，從觀念到思辨，從基礎的專業，都是為了讓你更有機會，讓自己可以是自己。

哪怕未來的你沒有家，你也能夠解決自己遇到的任何困境，在夜晚騎樓下，不愧對自己的影子。

最後開課的芒草心，介紹了他們工作的範圍，從解決居所、資源牽引到社會倡議，都注定了這個問題的根，無法被解決。只要這個星球能量來自太陽，就一定會有夜晚，但我們也是能夠適應陰影，才能好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