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原生家庭之間的關係,不盡然取決於我。

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十月二十三日,是大女兒的生日。
今年,這一天對大女兒來說又更特別,因為這是她的十八歲生日;跨過這一天,她就不再是青少年,可以做很多「小時候不能做的事」,例如:考取機車和汽車的駕照、單獨入住飯店、夜唱⋯⋯等等;總之,她即將要成為自己的行為負完全責任的成年人(參《刑法》)啦!
生日,在我與太太、大女兒、小女兒組成的這個家裡,是重要的事情,無論是誰的生日。依照慣例,我們會以「壽星的飲食偏好」作為基礎,搜尋、評比出一間對方應該會喜歡的餐廳,然後全家人一起去嚐鮮;或者,藉機安排一場為期三、四天的旅行,創造美好的回憶。
但是,今年的、大女兒的生日,似乎很難一起慶祝。
生日前一天,大女兒參加的紀錄片培訓營,剛好要舉行成果發表;通常,在那之前的日子,大女兒都需要全神貫注地剪輯影片。生日當天,擠滿了行程;女兒們有英文檢定考,我要北上拍攝形象照,以及大女兒好朋友發來的「一起去台中的音樂祭!」邀請,⋯⋯這樣二難的處境,讓大女兒陷入情緒漩渦。
而我和同樣也是療癒師的太太,讓大女兒與自己的情緒相處。
過了一會兒,我和太太回到大女兒待著的客廳。太太指著牆上的行事曆裡、十月初的某一天,說出「不然,我們過農曆生日?」的提議;大女兒抬頭,看到那是提前近二十天的日期,低頭、不吭聲。見狀,換我提出「妳不是想去音樂祭?那就去啊⋯⋯這次,可以不用趕回家,可以在外過夜了啊!吃飯的部分,再找時間就好啦!」的想法。
只是,一樣不被採納。
睡前,大女兒來到主臥房,和太太討論生日的事情。
躺在床上的我,耳邊聽到太太提到「生日當天,琦琦要去拍形象照;我也會陪她一起去。」之後,便安心地關起耳朵、專心進入睡眠狀態⋯⋯隔天起床的時候,我得知:大女兒和太太商討出來的慶祝方案,竟然是「在生日前一天,通宵玩到生日當天」
「我沒辦法、也不想這麼晚睡。隔天還有重要行程捏⋯⋯」我皺個眉頭地說道。
「妳昨天都沒有聽到我們的討論嗎?」大女兒委屈地說。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很想睡覺了⋯⋯而且,我想說:妳和媽媽都知道,每個人隔天都有很重要的行程,應該會照顧到這件事情的啊!」我緩緩說道。
「⋯⋯ ⋯⋯」大女兒一語不發。
「為什麼一定要那一天?我們以前也曾『提前慶祝』啊!」我不解地問道。
「我就是想要跟妳們一起過生日啊!」大女兒哭著說道。
聽到大女兒的回應,我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我問的是「時間」,但她回應的是「人」;而且,平時的她,是可以彈性面對變動的,但是現在卻變得僵硬⋯⋯我想,應該是碰觸到她的內在小孩了吧!
於是,我放掉這個討論,讓大女兒好好地感受自己的情緒之中。

約莫一個小時後,太太吃完早餐、回到家中,看到蜷縮在情緒裡的大女兒,便把我找進去房間裡詢問。
在得知前面的脈絡後,太太放鬆下來,因為她知道:大女兒正處在「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感受情緒」的階段;最後,我一邊笑鬧地說出「誰的十八歲生日,會想跟家人一起過啊?我們家的女兒,真是有趣。」,一邊走出房門,回到大女兒所在的客廳。

「十八歲生日,妳是怎麼過的?」我問太太。

關於生日,太太的經驗都是和弟弟、妹妹一起過;因為三個人的生日,不但相隔不到幾天,更都在農曆年節前後,原本就在慶祝氛圍裡。升上高二的時候,她和她的妹妹,和阿爸阿娘分開,搬到距離學校比較近的地方居住;於是乎,十八歲生日,是同學們幫她慶祝的。

「妳呢?妳的十八歲生日呢?」太太反問我。

被這樣一問,我瞬間跌入回憶裡;在用「生日」、「家人」進行搜尋之後,竟然沒有太多印象,畢竟我的生日在五月,總是和母親節一起過。找著⋯⋯找著⋯⋯我看到一個「母親特地訂了、在我的學校旁邊的王品;要我在放學之後,過去和父親、母親和姐姐一起吃晚餐」的畫面。
「那次,應該是十八歲生日吧!」我歪頭想著。
「那就是有和家人一起慶祝啊!」太太下了標題。
「但是,我記得:那時的我,在學校拖到最後一刻才離開;心情並不是很愉悅、很期待地想要去吃這頓飯的。」我描繪著當時的感受。

「十八歲是長大的感覺。」聽完我們的經驗後,大女兒終於願意說話了!但語氣充滿退卻;因為,對她來說,長大等同於分離

在她四歲的時候,爸爸和媽媽的離婚,讓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媽媽離開了;而堅持不願意讓出監護權的爸爸,將她和相差一歲的妹妹帶回鄉下,與爺爺、奶奶、姑姑和姑姑的女兒們一起生活。
這樣的驟變,讓大女兒從有媽媽可以依賴的女孩兒,變成需要服從奶奶的指令、做著超過「照顧自己」範疇的事情,例如:即使身高不夠、拿不到洗衣機裡面的衣服,仍需要晾曬全家、九個人的衣服;踩在小凳子上,把半個身子往前伸,洗全部的碗筷、盤子⋯⋯。這樣的長大,強硬地剪斷了原本豐滿的情感連結。
「不管幾歲,妳都是媽媽的小孩啊!」太太寵溺地將大女兒摟進懷裡。
「對啊!就算妳生小孩了,也還是我們的小孩啊!」我附和道。
「所以,我們不會分開⋯⋯對嗎?」大女兒淚眼汪汪地說。
「當然!」我和太太異口同聲。

「長大是什麼意思?或者說,和原生家庭分離,代表著什麼?」我問自己。

順著提問,我梳理「與原生家庭分離」的經驗。但是,那不是一個美好的、象徵長大的記憶,而是「表面上還存在,但實質上已經硬生生斷裂」的分離,不是在身體和心理逐步地長大、有所準備之後才發生的分離。
對我來說,與原生家庭的分離,其實從發生了〈父親咬了我的胸口和大腿內側〉的那個瞬間,就已經產生;雖然那扎扎實實地發生在情感層面,但是因為當時的我,才八、九歲,在生存的層面還是需要依賴原生家庭的。而這樣的衝突,讓我在二十九歲、療癒這道創傷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與原生家庭的關係,早就名存實亡⋯⋯雖然有點驚訝,但更多的還是「是啊!的確是這樣。」的踏實感。
對應於大女兒的經歷:四歲的時候迎來父母離異的震盪,六歲時回到媽媽身邊,七歲、我加入這個家;這些年,她聽過奶奶和爸爸批判媽媽的話語,也知道外公和外婆對爸爸的不喜歡⋯⋯對她來說,都是硬傷。
我和大女兒之間,相似的是「關係的撕裂」。
相異的則是,大女兒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太太),不但沒有逃避「大女兒心裡面那道因為父母離異而有的創傷」,反而勇敢地承擔起療癒大女兒的責任。在這段超過十年的日子裡,每一次、當大女兒因為這道創傷而被情緒淹沒的時候,太太都會陪在大女兒的身邊,給出傾聽、理解和陪伴;從來不會用「媽媽當初會選擇離開,是因為知道:在爸爸身邊,妳和妹妹不會在有愛的家裡面長大」的說詞,來要求大女兒噤聲。
大女兒的母親/我的太太,為大女兒所受到的創傷,負起責任;然後,一步一步地引導大女兒練習照顧情緒。而我的父親和母親,面對我的創傷,選擇的是忽視和冷暴力,並且用「家醜不可外揚」來要我隱忍。
啊!還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我們都不假他人之手地練習與情緒在一起。因為,即使是有家人的傾聽和陪伴,甚至是有療癒師等級的引導,擁抱內在小孩仍然是需要DIY的事情呀!

大女兒已經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

在大女兒身上,我看見:一個個體的獨立,似乎與「和原生家庭分離」沒有必然的關係。
在與大女兒的互動裡,我可以感受到:一個孩子,在「完全按照自己的成長步調來和原生家庭保持舒服的連結」的時候,是會願意、主動和家長一起創造回憶和親密感的;就像大女兒這樣,這樣的緊密並不妨礙獨立。
相反的,當孩子在「還沒有成長到可以離開原生家庭的庇護(無論是生理或心理的需求)」的時候,便被迫剪斷和家人的關係,會讓人從心底深處有一股強烈的「被剝奪感」;就像我這樣。
抑或是,當孩子已經萌生「想要脫離原生家庭」的時候,家長若是緊抓著不放、要求孩子要認同自己的價值觀⋯⋯等等,便容易讓人出現無能為力、軟弱無助的身心狀態;這樣的情況,在很多學員身上都可以看到。

實踐「內在小孩轉大人」的可能性!

身為同志,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小孩;但是,在加入太太和女兒們的家之後,我開始思索與實踐:在小孩的成長過程中,身為家長的我,也一起讓內在跟著長大吧!
在過去的經驗中,我不但沒有見過「身心成熟的大人」,對於「好的家長」更是沒有概念;但是,或許就是因為這樣的無知,我有了一片可以盡情揮灑的畫布。在女兒們面前,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在長大、也會犯錯,會做大人應該做的事情,也會像個小孩一樣,純真地表達想法和感受。

在與太太和女兒們建立的這個家裡,我重新定義「家」。

家,就像把同學聚集在一起的學校,讓人和人在分離之前,總是在一起。在這段漫長的日子裡,我們是否可以善用這些時間,加深對彼此的愛和理解⋯⋯然後,在各奔東西之後,還會想念彼此、會想要費盡心思地與對方相聚;不是被名份、節日所約束,而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把時間「再」花在對方身上。
現在的我,與自己的原生家庭也保持著「舒服的距離」,即便這在外人的眼光,可能會認為是淡漠的;但是,這樣的稀薄,對我來說是舒服的⋯⋯只不過,要對於這樣的狀態感到自在,我也是花了不少力氣啦!呵呵

妳/你的生日都是怎麼慶祝的呢?和原生家庭之間的關係,用妳/你自己的觀點來定義,是舒服的嗎?
願,持續長大!:)
「內在小孩轉大人」將書寫在生活中和內在小孩扯上邊的事,可能是我自己的事,發生在我和太座之間、或是與孩子之間;也可能是孩子的事,發生在和我們之間或與同儕之間。總之,包羅萬象因為「從生活中所發生的事,抽絲剝繭之後找到引發不舒服感受的源頭」的這檔事,真的太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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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因為工作量變多,開始需要練習與他人合作;沒想到,這樣的拉伸,觸及到了信任的議題⋯⋯而這更引發了一連串的恐懼反應,但我不想要就此退縮啊! 八月,我獲得出版社的邀請、書寫與「內在小孩」相關的內容;這是我從以前就想做的事情,所以大腦便很火力全開地高速運轉:新書的內容,要直接與「療癒自己的童年創傷」相
上個月月中,太太的阿娘開刀住院。 因爲疫情的緣故,醫院有了「住院期間只能有一位照顧者陪同,並且不能探病」的規定,所以我和太太決定在住院開刀的那二天,以及出院的那一天,陪伴阿娘和阿爸。 一週後,阿娘要回診、確認復原情況,我和太太也照樣陪同。 在這幾次的互動裡,我大多扮演「跑腿」的角色。 。 — —
「妳們覺得:我和媽媽彼此相愛,對妳們來說是重要的嗎?」我突發奇想地向女兒們發問。 只見女兒們同時抬起頭來,雙雙帶著「還用問嗎?」的表情看向我,很有默契地給出「當然啊!」的回答;聽到這個答案的我,開心地用「我也是這樣想捏!」接住她們的回應。 而這個問題,卻沒有我想像中簡單。
前幾天,大女兒要出發去外公、外婆家拍紀錄片。 通常,去女兒們的外公、外婆家的時候,都是我們一家四口全體出動的;但是,這一次,是大女兒單槍匹馬上陣。而且,大女兒不是自行搭車前往,而是外公、外婆結束北部的行程、要南下的時候,順便把大女兒一起帶回南部。 出門的當天早上,行李箱一樣空蕩蕩地躺在那裡。
今天,是父親節;昨天,是《相同,卻又不同的家》的首映會。這部紀錄片,是大女兒以「我」為主角所拍攝的紀錄片;而首映會,則是由小女兒主導策劃的。 這對「不是父親」的我來說,是最棒的父親節禮物;畢竟,對父親之於我,就像「幽靈」。
那天早上,我在運動過後,決定要洗衣服;一方面是因為身上穿著被汗水浸濕的衣物,另一方面則是看到污衣籃即將要滿了⋯⋯於是,我帶著些許的疲憊,將不輕的污衣籃拎至工作陽台。 而這次,是第三次,我請大女兒將襪子翻面⋯⋯而我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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