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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禪 (9)

九、照「無」見何?
* 雪巖祖欽 (1216~1287),號雪巖;南宋 (1127~1279) 末、元 (1271~1368) 初時僧。 雪巖祖欽嗣無準師範,無準師範嗣破庵祖先,破庵祖先嗣密庵咸傑,密庵咸傑嗣應庵曇華,應庵曇華嗣虎丘紹隆,虎丘紹隆嗣圓悟克勤; 圓悟克勤嗣五祖法演,五祖法演嗣白雲守端,白雲守端嗣楊岐方會,楊岐方會嗣石霜楚圓; 石霜楚圓嗣汾陽善昭,汾陽善昭嗣首山省念,首山省念嗣風穴延沼,風穴延沼嗣南院慧顒,南院慧顒嗣興化存獎,興化存獎嗣臨濟義玄。 《雪巖和尚語錄》節要 0 師曾參雙林鐵橛遠、妙峰之善、天目文禮;後至徑山、參無準師範,了悟大事,得嗣其法。 師曾自敘其悟道因緣,云: 「山僧五歲出家⋯ 十六歲為僧、十八歲行脚,銳志要出來、究明此事。 在雙林鐵橛遠和尚會下、打十方,從朝至暮、只在僧堂中、不出戶庭;縱入眾寮、至後架,袖手當胸、徐來徐往,更不左右顧,目前所視、不過三尺。 洞下尊宿,要教人看『狗子無佛性』話,只於雜識、雜念起時,向鼻尖上、輕輕舉一箇『無』字;纔見念息,又却一時放下著,只麼默默而坐,待他純熟、久久自契。⋯ 十九,去靈隱挂搭,見善妙峰;妙峰死,石田繼席。 頴東叟、在客司,我在知客寮,見處州、來書記,說道:『欽兄!你這工夫、是死水,不濟得事;動、靜二相、未免打作兩橛。』 我被他說得著,真箇是:纔於坐處、便有這境界現前,纔下地行、與拈匙放筯處、又都不見了。 他又道:『參禪、須是起疑情,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須是疑公案、始得。』 他雖不甚做工夫,他自不菴會下來;不菴、是松源之子;說話終是端正。 我當下、便改了話頭,提箇『乾屎橛』,一味東疑西疑、橫看竪看。 因改這話頭,前面生涯、都打亂了也;雖是封了被、脇不沾席,從朝至暮、行處坐處,只是昏沈散亂、膠膠擾擾,要一霎時淨潔、也不能得。 聞天目和尚、久侍松源,是松源的子,必得松源說話;移單、過淨慈挂搭,懷香、詣方丈請益,大展九拜。 他問我:如何做工夫,遂與、從頭直說一遍。⋯ 天目和尚、這箇說話,自是向上提持;我之病痛,自在昏沉散亂處。他發藥不投,我不懽喜,心中未免道:『你不會做工夫,只是伶俐禪。』 尋常請益,末上、有一炷香、禮三拜,謂之『謝因緣』,我這一炷香、不燒了也;依舊自依我,每常坐禪。 是時,漳、泉二州,有七箇兄弟、與我結甲坐禪,兩年、在淨慈,不展被、脇不沾席。 外、有箇修上座,也是漳州人,不在此數。只是獨行獨坐:他每日在蒲團上,如一箇鐵橛子相似;在地上行時,挺起脊梁、垂兩隻臂、開了兩眼,也如箇鐵橛子相似。朝朝如是、日日一般。⋯ 一日,我自在廊廡中、東行西行,忽然撞著修兄。 遠看他,但覺閑閑地,怡怡然、有自得之貌;我方近前去,他却與我說話,就知其有所得。 我却問他:『去年、要與你說話些箇,你只管迴避我,如何?』 他道:『尊兄!真正辦道人、無剪爪之工,更與你說話在?』 他遂問我:做處如何?與他、從頭說一遍了,末後、道:『我如今,只是被箇昏沉散亂、打併不去。』 他云:『有甚麼難?自是你不猛烈。須是高著蒲團、竪起脊梁,教他節節相拄,盡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併做一箇無字;與麼提起,更討甚麼昏沉散亂來?』 我便依他說,尋一箇厚蒲團、放在單位上,竪起脊梁,教他節節相拄、透頂透底,盡三百六十骨節、一提提起,正如一人與萬人敵相似。 提得轉力,轉見又散,到此、盡命一提,忽見身心俱忘,但覺目前、如一片銀山鐵壁相似。自此,行也如是、坐也如是,清淨三晝夜、兩眼不交睫。 到第三日午後,自在三門下,如坐而行;忽然、又撞見修兄,他問我:『在這裡作甚麼?』 對他道:『辦道。』 他云:『你喚甚麼作道?』 遂不能對、轉加迷悶,即欲歸堂坐禪;到後門,又不覺、至後堂寮中。 首座問我,云:『欽兄!你辦道如何?』 與他說道:『我不合問人多了,剗地、做不得。』 他又云:『你但大開了眼,看、是甚麼道理?』 我被提這一句,又便抽身、只要歸堂中坐;方纔翻身、上蒲團,面前豁然一開、如地陷一般。⋯ 自此,目前露倮倮地、靜悄悄地、浮逼逼地,半月餘日、動相不生。 可惜許,不遇具大眼目、大手段尊宿,為我打併;不合向這裡、一坐坐住,謂之『見地不脫,礙正知見』。 每於中夜睡著,無夢無想、無聞無見之地,又却打作兩橛;古人有『寤寐一如』之語,又却透不得。⋯ 雖在無準先師會下、許多年,每遇他開室、舉主人公話,便可以打箇蹳跳;莫教舉起衲僧巴鼻,佛祖爪牙、更無你下口處。 有時在法座、東說西說,又並無一語、打著我心下事;又將佛經與古語、從頭檢尋,亦並無一句、可以解我此病。 如是礙在胸中者、僅十年。 後來,因與忠石梁,過浙東、天育兩山作住。 一日,佛殿前行,閑自東思西忖;忽然,擡眸、見一株古栢,觸著。 向來所得境界、和底一時颺下,礙膺之物、撲然而散;如暗室中、出在白日之下走一轉相似。 自此,不疑生、不疑死,不疑佛、不疑祖,方始得見徑山老人立地處,正好三十拄杖。⋯」 — 雪巖和尚語錄卷第二,普說 1 「示平川履侍者 從上來事,是擊石火、閃電光,那容眨眼?又如大圓寶鏡,纔墮纖塵、便成瑕翳。 苟不能於『明、闇』未逗、『形、名』未立以前、掃踪滅影,要透向上關,太遠在。 目前有見、為『有』所奪,目前無見、為『無』所礙;只遮『有、無』二字,盡天下老和尚、與從上佛祖,要且盡力、透不過。 既透不過,畢竟十二時中、合作麼生? 昏沉不好,散亂猶乖;識得起處、滅處,和座盤一時翻轉,元來:饑即喫飯、困即打眠。 若曰:『一條白練去、古廟香爐去、冷湫湫地去』,三十烏藤、未有喫分在。 ⋯」 2 「規上人 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趙州道:『無。』 九十六種妙相,已是覿面相呈了也。要須向未舉以前見得,方始眼眼相照;若曰死在句下,劒去久矣。 只遮一箇『無』字,便是斷命根的刀子、開差別的鑰匙;若謂果有與麼事,又是節外生枝、翻成露布。 要得親切,只消道箇:『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 趙州古佛、眼光爍破天下;觀其道箇『無』字,瞎却了也。 今時師僧、須是會得:開口不在舌頭上,方許伊識得遮般病痛;洎其兩脚梢空,未免扶籬摸壁。 『趙州露刃劒,寒霜光燄燄』, 被白雲老漢覷破『心肝五臟』,冷眼看來,大似隔壁猜謎; 只如道箇:『更擬問如何,分身作兩段』,未免傷鋒犯手。 妙喜道:『不是有、無之無,亦非真無之無。』 到遮裏,畢竟是箇甚裏? 英靈漢、自合一撥便轉;若是三搭不回,一任你自去冷地、東『無』、西『無』。 淨和尚道:『只箇無字鐵掃箒,掃不得處拚命掃,忽然掃破太虗空,萬別千差盡豁通。』 是則固是,只是未免誤賺後昆、瞎將來眼;殊不知:『我王庫內無如是刀。』 山僧每每愛向兄弟道:『盡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屏作一箇無字、一提提取。』蓋為你被昏、散二風所欥,未免且作死馬醫。 須是拚得性命、一往直前,方見趙州『本來面目』。 且道:與自己、相去多少? 只遮『無』字,古人謂『繫驢橛子』,要爾十二時中、置之一處,無事不辦;忽若見盡、情忘,和座盤一時翻却,趙州老漢在爾脚底。 一大藏教、與一千七百段陳爛葛藤,向一箇『無』字下透得,如刀劈竹、迎刃而解;若曰:『逐旋扭揑、逐旋合會』,便有箇是、便有箇非,有處透得、有處透不得,要使『明如皓月、廓若太虗』,三生六十劫。 縱使你得箇『無』字分曉,趙州又對遮僧道:『有。』 畢竟作麼生?自古自今,十箇有五雙、未免平地喫交。 雪巖莫別有箇道處麼?」 3 「演上人 道本一貫、用該萬殊,去留無跡,如走盤之珠。 達夫是者,方知:從上一千七百野狐涎涕,只是一箇『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 却須一咬、百雜碎、始得。 忽若崖崩、石裂,謂之『客塵蹔歇』,急須轉身;只守住,未免提起便有、放下便無,十二時中、依舊截作兩橛,生死與寤寐、不能歸一。 要透遮重關子,須是和座翻却。 往往、多是將古人直截、太殺老婆心切處,曲作奇特玄妙、差別商量;認羊屎、作鹹豉,非但自己不知香臭,又却度與他人含吐。我幸是箇喫粥飯漢,莫被此等穢污。 撥草瞻風,貴要頂門具眼;若只橫在兩點眉毛之下,未免為世情所轉,非獨入他作家爐韛、上他鉗鎚、受他枯淡不得,動則青黃、豆麥不分,所謂:『打頭不遇,翻成骨董。』 可不慎諸?」 4 「示貴上人 『狗子還有佛性也無?』 只遮『無』字,是三玄三要之戈甲、四賓四主之喉衿;只貴當人、拈著便行、搆得便去,絲毫擬議、平地鐵圍。 洎非拚得性命、不顧生死、一往直前,安有打破『牢關』時節? 太原聞畫角、靈雲見桃花,便學『無』字不遠;若曰只麼翫水觀山、游州獵縣,要見老趙州本地風光,三生六十劫。 貴兄道友、九夏相從、一辭不妄,開得一片畬、下得一籮粟,於三寸蒲團之上、收其功矣。 敢問:趙州一箇『無』字,畢竟教放在什麼『處』?試道看。」 5 「義濟上人 學道、別無方便,只貴『心堅石穿』;若是打頭不遇作家,未免翻成懞懂。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 只遮箇『無』字,是剖牢關、斷生死、破疑團的『利刃』。 却須將一箇『無』字、放在額角上,如一座『須彌山』,向萬仞崖前、獨足而立,莫教失脚;和自家性命,一時粉碎,便見嶄新日月、特地乾坤,三世佛、歷代祖,呼來喝去、盡皆在我。 若是今日三、明日四,東邊尋、西邊覔,被箇靜與閙、昏與散、截作兩段,忽覺時蹔輕安、轉身又却不爾,只為下手不力,似信、不信,流入半青、半黃、落索羣隊中去也。 義濟上人、山中度夏,逢秋問歸,矻矻然于眾、宛有百丈之作。 恰與老黃梅同鄉;前塗忽有人問:『梅黃也未?』不得蹉口祗對、鈍置老僧。 臨風聽得,定與三十拄杖。」 6 「正勤上人 所守者正、所學者勤,惟勤、與正,乃入道之捷徑。 正勤上人,能力守之、力學之,吾當與汝保任:摟出趙州心髓,將一箇『無』字、颺在萬仞無涯、深坑之下,却與從上佛祖、把手同行,不為差事。」 7 「德溥上人 溥修其德,溥學其道, 人之道德,身之黼藻; 道照今古,秋月輝輝, 德藹乾坤,春風浩浩。 精學與精脩,未宜輕放倒, 九夏不出門,亦不踏橫艸; 忽然拶透趙州狗子佛性『無』, 珊瑚枝頭、紅日杲杲。」 8 「繼逮上人 佛祖之道,廓若太虗、浩若大海,豈造次凡流之可語哉?又豈尺寸之可度、麻葦之可測哉?除非大根、大器、大力量,發大勇猛,於一念未生、一漚未發,一踏到底,然後向佛祖頭上坐、頭上臥,則方有少分相應。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 只遮箇『無』字,量納太虗、深過大海,乃從上百千佛祖命脉、大地眾生眼目,豈可以驢鳴、犬吠,有情、無情見、及有思惟心,之可測度哉? 繼逮上人,篤志此道,究明『狗子佛性無』話甚切;如到方丈請益、遭痛棒打出者,屢矣。 一日、復來呈偈,求語為警策,故直書此以示。 若認著一箇元字脚,便是雜毒入心、孤負趙州不少。」 9 「宗胄上人 趙州道一箇『無』字,如擊塗毒鼓,聞者皆喪;苟不具頂門正眼,切忌動著,動著、即瞎。 透得一箇『無』字,千句萬句、只是一字;只遮一字,從來不曾著畫,也是病見空花。 『趙州露刃劒,寒霜光燄燄』, 向遮提持得去,百千佛祖命根、一時兩斷;苟或柄欛之真,已是自傷己命。」 10 「九河辯藏主 大辯若訥、大巧若拙,此『法離言語、不立文字』之至要也。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趙州道:『無。』 正是巧盡拙出。 後來五祖演和尚頌云:『趙州露刃劒,寒霜光燄燄,更擬問如何,分身作兩段。』 朴散淳離,轉而訛之、化為糟粕矣,吁惜哉! 九為君數、十為成數,河出圖、洛出書,伏羲未畫、總未有遮箇消息。 老趙州、著脚於天地未形、佛祖未興以前,淨如明鏡、轉若圓珠。 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向他道:『無。』 又,僧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向他道:『有。』 正如急水打毬子,落處不停誰解看? 勦虗妄之賊、絕散亂之媒,苟不力提『利刃』,吾未見其然;也只遮『無』字,便是直入百萬軍中、斬顏良的𣠽柄。 是須先拚得自家性命,然後有必取必勝之功;苟或漸疑漸慮、半後半前,非獨手中器械、被人奪却,要見六戶風清、一塵不擾,未得在。 頂門正眼、肘後靈符,鑑地輝天、摧邪顯正,至靈、至驗,至妙、至圓,無出一箇『無』字。 向未舉以前、一提提得,萬別千差、同歸一揆。如一月印千江,月無分照之心、水無受月之意,千江同一月、一月共千江;其如情見未忘,一任水中撈月。 如來祕密寶藏、佛祖向上牢關,透得一箇『無』字,百匝千重、一時了畢;譬如一燈洞耀、百千明鏡交輝。 却須當軒撲滅、『明、闇』俱忘,道『有』、道『無』、臨機在我,我相亦空,萬象森羅、同成正覺。 到與麼時、方見古人道:『盡大地、是沙門一隻眼。』『無邊剎海、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終始不離於當念。』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 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無明、業識,煩惱、般若,真如、解脫,盡底一傾傾出;將謂是一顆照夜『明珠』,誰知、却是換眼睛『烏豆』,除非一拶粉碎,未易隔壁摶量。 一處通、千處萬處一時通,一處透、千處萬處一時透;五千四十八張故紙、一千七百段葛藤,會得一箇『無』字,如金翅王、一拍,四大海水、連底俱空。 纔涉思量、擬議,便被情識、意路、絆在荊棘林中,要得脫體無依、乾坤獨露,三生六十劫。 佛病、祖病,色身、法身,寒病、熱病,大黃、巴豆,醫不得底病,單單提一箇『無』字,向未開口以前、一嚥嚥下,便是一粒換骨『靈丹』,瀉下通身雜毒、百千毛竅俱開;五蘊六塵、廓若太虗、淨如明鏡,却與七百甲子老禪和、把手同行,同坐于大休、大歇、大安樂田地,豈不慶快也歟? 服藥不如忌口,開鑿人天眼目、發明佛祖宗猷,萬別千差之要、七縱八橫之妙,無出一箇『無』字。 臨機但無揀擇、大用自然現前,如行空之月、無不應之輝,若走盤之珠、無可留之影,或舒、或卷,或擒、或縱;剔起眉毛,已是千里、萬里沒交涉,惟大智洞明,小根、小器可得而語哉? 俊拔衲子、要如良驥奔騰,直須一日千里;苟獵虗言、不耕實效,縱抱天馬龍駒之質,未免且困鹽車之下。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可不自鞭、自策者哉?」 11 「了智上人 毀冕裂冠、披緇披褐,古未嘗無;枯此心如朽木、視身世如浮漚,在今罕有。所以道:『學道乃大丈夫事業,非將相之所能。』 了智上人,棄官圓頂、刻苦下工,志實可尚;但『勇猛精進』四箇字,著力未專,為昏沉、散亂所困,未免墮在悠悠漾漾、名字坐禪甲裏,只成箇長行粥飯僧去也。 如今、要急相應,但只竪起生鐵脊梁、撐開兩眼,盡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屏作一箇『無』字、一提提起,如一團『熱鐵』、如一堆『烈燄』相似,則自然空勞勞地、虗豁豁地,何緣有一毫昏沉、散亂之相可得? 如此五、七日去,忽然築著、磕著也不定。 本色道人,若不赤體、親見父母未生以前本地風光,只在無邊無岸、生死海裏浮沉,良為可惜! 然雖如是,直須師子翻身、切忌韓獹逐塊。」 12 「法海上人 法海汪洋、靈源湛寂,此大地眾生、三世佛祖,同一受用;只因『迷、悟』二字,有差、有別,遂有生死、涅槃,輪迴、解脫之間。 要得會而歸之,只消單單地、猛著精采,提一箇『無』字,晝三、夜三,拚死、拚生,與之廝捱。 忽然,一踏踏翻、徹法源底,則見三世如來、與三界、二十五有,通是妙明真覺,無生死可厭、解脫可求、菩提可得、涅槃可證;如日月自行、江河自注,乾坤自立、虗空自在,曾何一纖塵、一毫髮之有間哉?依舊行但行、坐但坐,瞌睡、打眠,著衣、喫飯,一切平常,等閑道著一箇『佛』字,三年漱口。 法海禪人、與了智上座,同一出處,同住、同參。發明大事,老僧當立待汝未跨門來,已與三十拄杖。」 13 「示選副寺 道在日用,日用而不知。所以道:『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 到遮裏,且道:『知』底是?『不知』底是? 從上老凍膿、與天下行脚漢,並是築破飯袋、踏破艸鞋,要且未見一人、透得遮重關子。 既透不過,不若行但行、坐但坐,折旋俯仰、不是他人,至於聞聲、見色,送去、迎來,左東、右西,無適不在。 是則固是,其奈己眼未開,被一重『膜子』障住,未免前段葛藤;盡是別人家裏事,於我、全無交涉。 須是十二時中、四威儀內,無絲毫虗棄底工夫,單單提著一箇『無』字,竪起生鐵脊梁,如頂一座『須彌山』在額角頭相似。 莫教眨眼、照顧不前,便見渾身粉碎,且喜一生參學事畢。 選副寺、淳厚有素,久依東叟老師,今欲換水養魚、向萬丈寒淵深處插足,忽若老龍奮迅、巨浪潑天,切不得於乾地浸殺。 趙州見南泉、臨濟扣黃蘗、龍潭接德嶠,盡皆一踏到底。當此末法,氣運澆漓,盡非一拶、一挨,便透根器;洎非拚得性命,向萬仞崖頭一撲,欲空萬法根源、以盡不傳之祕,未之聞也。 昬沉、掉舉之根,起於業識、顛倒之頃;今欲拔而斬之,非力坐、死究,則不能勝矣。 固曰:『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此亦得底人田地;若是未得底人,謂之執藥成病,安有海印發光時節? 決欲究此一件大事,當須發大勇猛、奮不顧身,盡此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屏作一箇『無』字、一提提起,頓在七尺單前、三寸蒲團之上,如一座『須彌山』相似,兼以晝夜、積以歲月,無有不透底道理;若只半熱、半寒,似進、不進,欲圖速効、以資話柄,將恐後來、打入骨董隊裏去也。 忽爾、目前虗豁豁地,似覺不見有此身,正謂之『豁達空、撥因果』;須是信『一念子』,啐地斷、嚗地折,如崖崩、石裂,地陷、天崩,始得。 未曾親到遮箇田地,謾說大悟十七、八番,也是傍若無人。 本分工夫,須是十二時中、打成一片、無絲毫間斷始得;若曰進一寸、退一尺,一日暴之、十日寒之,安得有成辦底時節? 是須竪起生鐵脊梁、教節節相拄,盡八萬四千毛竅、三百六十骨節,與平生氣力、屏作一箇『無』字、一提提起,如一人與萬人敵,始得;稍涉遲回,則被昬、散二風、縛作一團,定矣! 從上千差萬別,正眼若開,只是一句;不消欬嗽一聲,一時透畢。 如今,有一等不唧𠺕漢,往往多是將實法定相、衷私傳授,誤了一切人,墮在情識坑子裏、頭出頭沒;剗地到不如三家村裏田厙翁,胸次中潔潔淨淨,却無許多狼狼藉藉。 宜審思之。 參得到、說得到,又須行得到;殊不知:俱到、也不是,俱不到、也不是。 將知:我此宗門下事,如疾燄、過風,雷霆、霹靂,無你擬議處、無你湊泊處,除非大根、大器、大力量,聊聞舉著、倒轉鎗頭,便是黃面老漢、也與一刀兩段;降此已往,三生六十劫。 三到投子、九上洞山,至於坐破七箇蒲團,與隔江招手、一宿曹溪、望見剎竿便回,往往將謂:根有利鈍、時有先後;殊不知:依舊是箇日出東方、夜落西。 雖然如是,鄭州出曹門。」 14 「宗正上人 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趙州道:『無。』 如撾塗毒,聞者俱喪;又如提金剛寶劒,霜燄凜然。 獨脫漢,拈得便用、拏得便擿,七百甲子老禪和、未免翻成窠臼。 妙喜道:『不是有無之無,亦非真無之無。』 與麼說話,窠臼上、更添窠臼;除是等閑一揑,和趙州三百六十骨節、一時粉碎,撒在百艸頭上、散為萬別千差,逗到結角、羅紋處,覔一微塵了不可得,『庭前柏樹子』、『麻三斤』、『乾屎橛』,一時掃蕩無餘。 雖然如是,萬里不挂片雲、青天也須喫棒。 宗正上人,還甘麼?縱饒不甘,也須一揑粉碎。」 — 雪巖和尚語錄卷第四,法語 (評曰: 0 「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此非雪巖祖欽語,而乃師在靈隱、知客寮時,自處州、來某書記所云。 此書記何人?師不敘也,僅言:其「不甚做工夫」。然,其乃不菴會下來;不菴、是松源之子。師因改依其參法,前面功夫、都打亂了之故,欲得松源真正說話,乃往淨慈、參天目和尚;天目、是松源的子。 夫「悟」者,「覺」之意也。 覺,既無大覺、小覺之別,悟,又何有大悟、小悟之分耶? 六祖云:「一悟、即至佛地。」馬祖云:「一悟永悟,不復更迷。」 故不徹底悟,即是「不悟」,曷有「小悟」之可言哉? 1 「明」者,境也;「闇」者,心也。 「形」者,色、聲、香、味、觸、法也;「名」者,受、想、行、識也。 「有」,即第七末那識以下;「無」,即第八阿賴耶識。 若不能透過「無」字,亦即,不能穿透阿賴耶識 (無) 之闇蔽、殄滅菴摩羅識 (虗) 之翳膜,則不能以實相般若 (道) 光明之照澍,轉諸識、為諸智。 2 「要須向未舉以前見得」,即向第八阿賴耶識未作用以前,覷破「無」、瞎卻「無」,見得遍滿虗空之「心肝五臟」,亦即,佛性中之千差萬別。 「明如皓月、廓若太虗」,此即《金剛經》所云:「若菩薩、心住於法、而行布施,如人入闇、則無所見;若菩薩、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也。 3 一千七百則公案,也只是個「無」字。 透得,方能轉識、成智,轉「有、無」、為清淨智用;若透不得,不免「止動歸止,止更彌動」。 又或打葛藤、扯露布,則更似傳口中之羊屎、與他人含吐,如此,焉能「撥草瞻風」、「一咬、百雜碎」哉? 4 應將「無」之一字、置於第八阿賴耶識「處」,以般若心眼之慧光、照熙,一往直前,至第九菴摩羅識「處」、即是「牢關」。 5 「無」之一字,亦是「須彌山」話頭。 要「向萬仞崖前、獨足而立,莫教失脚」,方有參學分。 6 更須穿透「無」,「將一箇『無』字、颺在萬仞無涯、深坑之下」,方見得趙州心髓。 7 「忽然拶透趙州狗子佛性『無』,珊瑚枝頭、紅日杲杲。」 8 「一念未生、一漚未發」,即第八阿賴耶識處;「無」之一字,「量納太虗、深過大海」。 「一踏到底」者,殄滅第九菴摩羅識之謂。不惟穿過無波匝匝之海水,亦更踏破承水堅密之海底;若無有吸滄溟之量、劈崑崙之力,要見宇宙廓清,難矣。 9 「無」之一字、即是一本不斷頭公案,將其置於第八阿賴耶識處,以般若心眼之慧光、照熙,至七穿八穴九滅,方有透氣分。 苟頂門正眼、未能透出,切忌動著;忽而透出,千句萬句、也只是一字。 10 「無」之一字,譬如剖開胸膛、見心肝五臟之「利刃」,又如「直入百萬軍中、斬顏良的𣠽柄」;亦是「摧邪顯正」之「頂門正眼」、「至靈至驗」之「肘後靈符」。 若能「透得一箇『無』字,百匝千重、一時了畢;譬如一燈洞耀、百千明鏡交輝。」 此「無」,不是「有、無」之「無」,而是合「照『無』」二字、所言之「無」。 故能透出「無」字者,「照」也。 此「照『無』」之「照」,要須「向未舉以前、一提提得」,即向第八阿賴耶識尚未作用以前,覷破「無」、瞎卻「無」,「見無所見」、透出頂門正眼,如此,則「萬別千差、同歸一揆。如一月印千江,月無分照之心、水無受月之意,千江同一月、一月共千江。」 「到與麼時,方見古人道:『盡大地,是沙門一隻眼。』」 「無」之一字、喻如大海水,「照」之一字、喻如金翅王;金翅王、一拍,四大海水、連底俱空,又有何情識、意路之可絆哉? 11 提起「照『無』」之「無」字,如一團「熱鐵」、一堆「烈燄」相似,妄念亂想、攖之、無不焚滅,更有何昏沉、掉舉之可擾耶? 其力、厥在「照」字,其功、厥在「無」字。 12 實相般若之法海、猶如虗空,於有、無相傾、萬物生化,四時運遷、眾生紜為,唯照澍熙澤、涵融統攝,無生藴成辦、施造推動之事;蓋本體不生現象、唯謐然遍照而已。 13 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無記,即「無」字之關子、第八阿賴耶識。 心眼、被一重「膜子」障住,實相般若之光明不能顯發;此「膜子」,即第九菴摩羅識。 昬沉、掉舉之根,起於業識、顛倒之頃。業識,即第八阿賴耶識;顛倒,即第九菴摩羅識。 大乘修法,援感官六根、朝阿賴耶識覷看,穿透阿賴耶識 (無) 之卵㲉、殄滅菴摩羅識 (虗) 之翳膜,破虗、見道,以凡夫之知見、合於如來超越、絕對之知見;一切皆真,唯虗妄消於烏有而已。 下手功夫,乃以「心眼」逆溯心源而上 (逆生死之流),注視「無明湛湛黑暗深坑」— 第八阿賴耶識之究竟邊際,即第九菴摩羅識,令第八阿賴耶識不行、虗妄根源微細習氣之力滅盡,終而裂開惑識之網、解脫妄想之縛,而穿乎惑識尺矩外之意也。 援唯識名相言之,此即:倒轉鎗頭,憑依第六意識之「見分」,不向外看、而向內看,越諸第七末那識之「自證分」,而覷看第八阿賴耶識之「證自證分」,並以此「證自證分」、為第六意識之「相分」,直覷看至「第八阿賴耶識中虗妄根源微細習氣隱伏之究竟邊際」,亦即「微細藏識究竟邊際」,再覷破此「究竟邊際」,而證悟實相般若也。 「須是信『一念子』,啐地斷、嚗地折,如崖崩、石裂,地陷、天崩,始得。 未曾親到遮箇田地,謾說大悟十七、八番,也是傍若無人。」 所謂「啐地斷、嚗地折」,即殄滅虗妄之根源 — 無始無明,亦即,第九菴摩羅識。 未到此田地,只可謂是「不悟」,不可謂為「悟」。 前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此非雪巖祖欽語,而乃師在靈隱、知客寮時,自處州、來某書記所云。 覺,既無大覺、小覺之別,悟,又何有大悟、小悟之分耶? 故不徹底悟,即是「不悟」,曷有「小悟」之可言哉? 14 前曾言之: 所參之「無」字,不是「有、無」之「無」,亦非「真無」之「無」,而是合「照『無』」二字、所言之「無」。 故能透出「無」字者,「照」也。 須是將此「無」字、一揑粉碎。其力、厥在「照」字,其功、厥在「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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