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1-12|閱讀時間 ‧ 約 3 分鐘

最簡單的去污魔法

日劇《Silent》(台譯:說不出口的愛)前陣子緯來才播完,青春純愛劇,先讓觀眾耽溺無邪爛漫的高中社團情侶愛樂時光,再瞬間關靜音。男孩突然消失,轉眼八年後,女孩仍是噪擾俗世躲進CD叢林的清白小兔,兩人在街頭偶然重逢,女孩才發現男孩聽不見她,他的失去遠大過她,不是不愛是不敢愛,但她已和另個癡情男交往,這下怎麼辦呢?(誰是主角誰有戲,劇情並不難猜)不過,讓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倒不是男女主角,而是男男情誼,湊斗才是真愛的實踐者,不用學手語,不用解釋,他只要「想」回頭看他一眼,與他並肩同行,如此,女友都能讓,他的守候也許只是為了他(而非她,夠腐)。 他們在紬的房子裡化解尷尬,就像女孩的白蘿蔔與紅蘿蔔,兩個男孩都是她的,一個給光,一個給溫暖,多好,誰不想要?高中死黨多年不曾聊天了,靠著手機和平板,很快打鬧回高中樣貌,稚嫩笑靨不惹纖微醋酸,聊到忘情,湊斗轉身往水槽走去,洗杯子。就在那瞬間,靜音模式啟動,想聽不見湊斗的話,焦急地出聲喊了他的名字!直至劇終,觀眾都沒聽見想喊女主角的名,那是湊斗的特權。 這幕後來不斷再現,只要紬洗碗、做菜、手很忙時,他們就無法溝通,所有對話都會中斷。編劇欲強調兩個相異的個體對話之艱難,當所有語言無用,人如何傳達自己?洗碗,似不經意啟動想的創傷模式。他害怕任何與人失去連結的時刻,聽不見他人的聲音,也聽不見自己的,水流如隔幕,他穿越不了。
但洗碗何嘗不是一種隱喻,人必然有只能面對自己的時刻。 還原到生活情境思索,洗碗、做菜本是需要高度專心的事,尤其洗碗,水聲嘩啦,冬天還兼有熱水器聲響,視野只剩水龍頭和水槽,的確聽不見他人的話語。聽得到的話,表示心不在洗碗。 或者說,只要那人此刻的對講機是朝著內在單向投放,外在的聲音應該暫時都進不來。洗刷、沐浴、清潔時,所有的溝通都流往內裡,另一片探不見底的汪洋。混濁水浪順著溝槽沖進極深的下水道,油膩、焦漬、濃稠的汁液和泛著蛋漿蔥角蒜皮的渣波,回旋數圈後消逸,氤氳熱氣讓雙手紅透,偶而泡沫還飛過界黏在磁磚上,搞得洗完碗還得抹牆,但某些時候卡在心坎縫隙除不去的疙瘩,也在此時漸漸消融。 髒污大剌剌呼喚著你去洗,你以為自己正在乾淨的路上——不摩到嶄亮不罷休(那是我阿嬤),我是看起來白滑就饒過自己——Laguz的大海崇尚冒險進取,面對「邪魔」自然也要正面相對,一個碗一個碗來,忙碌異常,此時怎麼可能和誰說上話呢? 阿嘉莎.克莉絲蒂洗碗時都在構思犯罪小說(怨念很深📷);一行禪師的洗碗就是洗碗就是禪;詩人謝曉陽洗碗時想到的是「靈魂伴侶」。 我洗碗時,都在想著Laguz。 容我偷渡謝曉陽撩動無數主婦的詩: 「相信我 沒有靈魂伴侶這回事 真的 你叫他去洗碗 如果他立刻去洗 就已是你的靈魂伴侶」(出自《不要在我月經來時逼迫我》)
只要你肯洗碗,你就擁有靈魂。
也許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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