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欣然寫下這篇書評,是偶然間讀到褚士瑩的這本《
我為什麼去法國上哲學課?》,他向法國一位「非典型」哲學老師奧斯卡‧柏尼菲學習,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思考練習與震撼教育的故事記錄,這本書,其實就是褚士瑩對自己誠實的自剖,我感佩他的誠實,當發現自己「卡住」了,不是假裝沒事,而是選擇學習,並將自己主動思考的答案寫成書。
為什麼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在世界上是自己的「主體」還是只是別人的「附屬品」?
為什麼人生不該追求輸贏?
等待本身可不可以就是一種結果?
為什麼不該追求完美?
年紀到了,找個人湊合就結婚吧!這想法哪裡有問題?
上面這些問題,少有直接的標準答案,都需要經過自己的思考辯證,才能說服自己,這不禁讓我想到在大學教書的這六年,學生越來越難真實面對自己的問題,總是快速在網路上搜尋別人的答案,試圖欺騙自己「這樣的回答也很好」,但每到夜深人靜,卻後悔自己下的決定。
你怕想太多,太「痛苦」嗎?
思考,其實從不是件輕鬆的事,思考的鍛鍊就像肌肉訓練一樣,當訓練到一定的程度,縱使訓練方法正確、營養充足,卻無法再繼續增加肌肉量時,就要進行所謂的「震撼法」(Shock the system)來增長肌肉,像是:
1.改變動作訓練的次序,跳脫訓練習慣,讓肌肉無法預期以達到刺激的效果。
2.在力竭時,在旁人的協助下勉強再多做一些,突破自己框架。
3.短時間高強度連續交替訓練,達到震撼肌肉的目的。
人的思考也是,思考能力的鍛鍊從來不可能不經過痛苦,只是我們常常觸碰到難解的問題時就暫停,不願意再往下挖深思考,褚士瑩在《
我為什麼去法國上哲學課?》書中形容,這樣的思考像是「
無痛分娩」,生孩子過程的疼痛,確實是令人不愉快的訊息,但是痛覺消失,不痛的我們就不會去思考痛的原因,就像是無痛分娩,不僅會讓生產的時間延長,提高生產風險,產婦無法知道該往哪個方向用力(因無痛麻醉後無法分辨),而且無痛分娩並非真的完全不會痛,只是減輕些許疼痛而已,壞處卻意外的多。
因此,若想要在思考時能誕生出智慧,應該要維持痛感,透過不斷的提問,陷入矛盾,承認自己的無知與不足,自己思考出結論,自己歸納出定義跟概念,最終才能生出智慧。也只有自己思考過,才知道問題在哪裡,得出的答案自己才會買單。
相信思考,對自己誠實,才能真正得到解脫
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的哲學顧問奧斯卡也深知這點,在《
我為什麼去法國上哲學課?》書中要求學生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具備哲學思考中的「
Parrhesia」,也就是說真話不欺瞞,直言就算有後果也在所不惜的態度,雖然很難用中文翻譯,但「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思考態度,為自己的思考負責,並且知道就說知道,不知道就說不知道的誠實,正是這個時代最欠缺的。
在社群時代,從每天「經營」臉書、跟修圖後才能上傳Instagram的一篇篇貼文中,特別能感受到人們對「真實的自己」有著莫大的恐懼。難怪有人問古希臘哲學家泰勒斯:「什麼事最難?」泰勒斯回答:「認識你自己。」尼采也說:
「我們無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們不明白自己,我們搞不清楚自己…離每個人最遠的,就是他自己。」
說話誠實的奧斯卡老師,身邊幾乎沒什麼朋友,但誠實或許會趕走很多人,但留下的卻也是最真的人。也只有誠實,才能真正走進人的內心。
《
我為什麼去法國上哲學課?》一書中,褚士瑩透多許多篇章,描述企業內部團體哲學諮商案例及個人哲學諮商的故事,透過對話、拆解、釐清,讓我們意識到自己的思考是怎麼運作的,並進一步更知道語言背後的使用情境跟誠實面對自我的真意。
至於整本書中,讀到最震撼我的一段話,是來自奧斯卡老師,他說:
「我們總說希望自己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但,停止欺騙自己吧!你只能跟真實的你一樣好,你永遠不可能比你更好。」
「誠實的看待自己吧!」我彷彿聽到那位穿著紅色吊帶褲,讓人聯想到聖誕老公公的法國大叔奧斯卡,摸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笑呵呵的說。
除去偏執地佔有,從自己的思考中長出力量
一位母親說:「老師,你勸勸我的孩子,他很懶,都不愛念書,怎麼辦?」
奧斯卡:「你為什麼說你的孩子很懶?」
「因為他都不愛念書。」母親說。
「他不愛念書,就是很懶嗎?」
「當然啊!他那麼聰明,如果勤快一點,成績就會名列前茅,我就不用那麼操心了。」
「你孩子無論做什麼都很懶嗎?」奧斯卡追問。
「沒有,他打電動時可勤快了。」母親輕蔑地說。
「所以他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一點都不懶,不是嗎?妳為什麼說他懶呢?他只是不想做那些事情啊!」奧斯卡回答。
「可是這個時代,不好好念書,以後怎麼辦?」母親反問。
「所以你要我勸他好好念書,在班上考第一名嗎?」
「那是最好不過了,奧斯卡老師!」母親臉上露出了「歐!你終於了解了!」的欣慰神情。
「可是每一班只會有一個第一名,不是嗎?為什麼那個唯一的第一名,得是妳的孩子?」
「因為他是我的孩子呀!我幹嘛在乎別人家的孩子?」母親帶著抗議的口吻辯駁。
「妳的孩子,因為是『妳的』,所以就很特別,應該要考第一名?」
「奧斯卡老師,你怎麼這樣說話呢?」母親顯得很不滿。
「難道妳自己,從小都考第一名嗎?」奧斯卡反問。
家長拉著孩子,氣的掉頭就走,不肯再繼續說下去,奧斯卡則留在原地哈哈大笑,好像這是一個大笑話似的。
身為亞洲小孩,從小被家人拿來攀比司空見慣,但卻從沒想過,這件事情是否正確。因為是「我的孩子」,所以就應該要很好、很特別?但仔細一想,就知道這並非理性思維,只顯示出我們個人強烈的佔有慾。事實上,「我的」並非就價值非凡,而是跟其他人一樣,一點也不特別。就像卡里‧紀伯倫在《先知》中說的: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他們是「生命」的子女,是生命自身的渴望。」
孩子經你而生,但非出自於你,他們雖然和你在一起,卻不屬於你。你可以給他們愛,但別把你的思想也給他們,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你的房子可以供他們安身,但無法讓他們的靈魂安住,因為他有屬於他自己的居所,有他自己完整的生命。
哲學思考,在拉丁文中直譯為「愛」(Philo) 「智」(Sophia),是對理性擁有強烈的情感,是真正的理解生活,知道怎麼生活的智慧,是對發現問題,面對問題,解決問題的追求,這樣的哲學,是對於生活的具體實踐,是專業能力的展現,也是奧斯卡老師畢生追求的事。
謝謝《
我為什麼去法國上哲學課?》這本書,開啟我對哲學思考的實踐,不讓知識跟技巧取代我的思考,而是刻意跟自己保持「一小段距離」,讓思考深化,保持真實,帶著哲學實踐的種子勇敢的活在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