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艾怡良寫給別人的歌

　　大約是在高中時聽到了徐佳瑩的〈言不由衷〉這首歌曲，第一次聽時內心便被牢牢地抓住，不論歌詞或是旋律都是如此的繾綣，演唱時娓娓道來的衷心祝福以及對過往的哀悼，給了當時的我相當大的安慰，未曾想過有首歌曲能夠如此觸碰到自己的內心，像是皮膚那般貼合，甚至後來也成為了自我期許的某種模樣，提醒自己無論如何都該保持善良，而過去經歷過的種種失去與遺憾，好似都能在這首歌裡被闔眼。同時希望自己有天也能夠達到歌詞中所寫的：「是不慌不忙，是心之所向」。

　　不過卻是很久以後才注意到這首歌是艾怡良的詞曲創作。那時也已經是她的樂迷了，而《垂直活著，水平留戀著。》這張專輯又再次令我體驗到相同的感受，而且更多的是在她音樂裡的自由與坦承，以及寫作者內心世界的荒涼、孤寂，卻同時是自信與執著。有次在《Simple Urban》的演出現場，聽到了她翻唱寫給其他歌手的曲目，而第一首歌便是〈言不由衷〉，除此之外還有寫給張惠妹的〈偷故事的人〉，這首歌曲展現了作為歌者極度卑微的一面，在歌詞中不斷地道歉，當口中唱著那些悲傷或是能被他人共感的故事，對於她而言，即使獲得很多人的討論與回應，卻仍然是種虧欠。此外，這首歌曲也被張惠妹作為專輯名稱引用，可見其概念是多麼深刻，她深厚的唱功及情感也替歌曲增添了深沉、穩重的意境。

　　接著艾怡良在那場演出中也演唱了寫給他的好友劉明湘的歌曲〈從醒著到願意睡著〉，曲子的編寫使用了連綿不斷的三連音，拍子也較隨機不規律，是並非常見流行音樂的譜曲方式，不過反而產生了像是瑣碎的喃喃自語，緊密的歌詞也如同夜半裡不停冒出腦海的念想，而身處於這樣的時刻裡，所有的感官、感受都被放大，清醒的思緒一一細數著那些過去相愛的點滴，失眠的夜裡少了愛人陪伴而深感孤獨，雖然歌曲結束時依舊想念，但總會有一天會願意再次入眠。

　　在艾怡良所寫的歌曲裡，常常能察覺到追憶過往是她重要的書寫題材，有時是對於那些失去的美好回憶感到不捨和眷戀，有時是對於令人心碎與遺憾的事情感到傷心與無奈，她的歌曲總是會給人矛盾卻又深刻的心情，是自信同時也是自卑，而她曾經也說過會如此是因為她能做好的事，僅僅只有對自己坦承與誠實，即便過程會難受痛苦，但唯有面對與嘗試接受才能找到出口。

　　然而除了詞曲包辦，艾怡良的許多歌曲也都會與好友蔡旻佑合作，從她第一張專輯中的〈在我愛你之前〉、第二張專輯〈哈囉〉、第三張專輯〈依賴〉，直到第四張專輯的〈美術課〉，都能夠發覺他的身影。不過在他們多次合作的作品中，最令我感到驚豔的是〈伎倆〉。在這首歌曲中，艾怡良負責寫詞，蔡旻佑則是作曲，而兩人也都有演唱，雖然詞曲編寫分開，但在聆聽上卻是一氣呵成。歌曲旋律帶有古靈精怪的走勢，其中暗藏著小聰明、小心機，卻又是相當的驕傲和瀟灑。在歌詞中，諷刺那些雖然金玉其外，實則卻敗絮其中之徒，這些人大言不慚、裝腔作勢，也只能夠透過背地裡的小「伎倆」，才能夠贏得內在的精神勝利。到了副歌便能發現，原來這一切都是人性裡的一部份，還有那些我們都看在眼裡，卻不能指明與道出口的秘密，而活著就是這樣，天堂與地獄、高尚與下流其實沒什麼兩樣，也都無傷大雅。

　　不過如果認識超級偶像時期的艾怡良，便會知道其實藍調是她擅長與愛好的曲風。去年（2022年）她替A-Lin寫了一首氣勢磅礡的歌曲〈我怨〉，曲勢跨度非常大，從剛開始的低音不斷向上堆疊，就像是一段愛情關係之中的爭執，最初只是碎念、低語，後來因為不滿與傷害不斷的積累，所以那種怨懟的能量也持續擴大，直至最後爆發成為了恨，當唱到「愛」字時，轉音也是同樣的曲折，每一句演唱的音都拉的很長，像是關係裡的藕斷絲連以及掙扎，而相愛相殺有時也是感情之中的一種樣貌。

　　從第二與第三張專輯開始，艾怡良的創作能力便受到了矚目，也有越來越多的歌手找她合作、向她邀歌，直到第四張專輯《垂直活著，水平留戀著。》甚至嘗試了全創作。然而，在她的創作之中，除了許多膾炙人口的抒情歌曲外，在譜曲與歌詞寫作上，同樣可以看到她相當不同的面貌，像是第三張專輯裡的〈空頭支票〉、〈逃生計畫〉，以及第四張專輯中的〈討厭的艾瑞斯〉、〈萊特兄弟有罪〉，都能發現她內心當中不一樣的風景，有時渴望逃跑、有時則是心中的荒涼荒野情景，即使寫作愛情，也都極力挖掘裡頭細微、不一樣的觀點及感受。曾經看過她於訪談裡分享到，她熱愛在演唱時扮演角色，因此聆聽她的歌曲也就成了音樂饗宴。而從她寫給別人的這些歌曲，都彷佛仍舊可以察覺到艾怡良的影子在歌曲之中，當交由他人演唱時，卻也多了在詮釋上值得玩味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