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好壞》

評價一個人的好不好，其實不難。觀察他平日的言行，面對重大抉擇的取捨，那就夠了。

好人的言語大抵可信，一旦說出了口，幾乎都會實現。倘若因為某些原因，導致他無法實踐自己的諾言，他會坦白相告，不會為了迴避責任，編造一堆真假參半的謊言好隱瞞真相。他的人和他的言行很像，沒有太多雜質，乾乾淨淨，像是深夜裡一輪清雅的明月，照亮叢林裡的小徑，又或者是清朗青空的晴日，為大地帶來生機。

抉擇再難，他始終會忠於自己的心，做出對應的決定。他的形象宛如一座高山，無論再痛苦，再煎熬，他會昂首堅毅過每一場風雨，認定的立場不會輕易動搖。

他的真誠來自於他的一致性，他的思想、言語、行為簡直沒有分別，他講的即是他內心所想的，他的行為亦同。他的人生宛如一條可預測的前行線，就算偶有起伏，大方向始終未變。

他的這份透明和純淨意外地令人安心，身旁的人會不自覺地仰賴他的建議和引導，不論大事小事，都想聽聽他的意見，他也樂於分享，從不吝嗇自己的時間。無論他身居何方，總會有一群人為他吸引而來，成為他的好友或仰慕者。

他總是想讓自己好，讓朋友好，也讓居住的大環境越來越好。他勤於精進自我，是為了日後遇上難題，能夠有足夠的知識和智慧面對。他對別人好，不是出自私利，更不要求回饋。他太過在意大家是不是一起好，很難獨善其身，偶爾做過了頭，攬下太多責任，很容易不小心燒光了心神。

有些好人沒那麼一致，可能是面惡心善，表面淡漠像風，私底下是一簇野火，想盡了辦法幫人，還故作一副沒事的模樣。他不太習慣在別人面前展露最真實的自我，又沒有決絕到足以架設一整個專門對外的人設，於是常常彆扭又執拗，卻又難得帥氣。

又或者，明明是好人，可惜環境不佳，待遇不好，總是得在人生的責任和眾生的大義之間來回取捨，有空就多做一些，沒空，先顧好自己再說。

還有一種挺特別的好人，從裡到外一致冰冷，像是小龍女常睡的那張寒玉床，冷面冷情冷心地，可靈魂像一撮鬼火悶悶地燒。他不太說話，不喜人群，默默做著善事，且從來不提。

欲知一個人壞不壞，那就難了。

壞有各種形式，且無處不在。他為了一己之私，什麼事都肯做，幾乎少有底線。他不太會有罪惡感，反而覺得凡事優先為自己打算才是理所當然。這些壞在小處不怎麼傷人，只會讓人嫌惡厭煩，看了一整日不開心，在大處就惱人了，電視報紙處處皆是，想避都避不開，每日茶餘飯後非得狠狠批上幾句才解心頭的恨。

最可怖的壞，往往潛伏於好的底下。他平時闊談理想，善待好友與家人，時常針砭時事，總能說出一套令人信服的道理。偶爾又會站上舞台，揮舞大義的旗幟，率領群眾叱罵對方。私底下他相對冷酷，不會為任何人設想，假如遇上利益衝突，很自然是自己優先，轉眼之間就能將口中的好友不在意地割捨。他在乎的永遠只是自己，想要強加自己的理念於世界，不怎麼在乎別人看法和意見。一旦下定決心，規勸無效，他不會允許任何人阻撓，所有對立者都將會被徹底碾壓。

我很害怕那些揮舞正義大旗的人，正是因為他們的壞，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