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午後

　　午後時分。 　　刺寒空氣撲面，溫暖陽光映曬，冷與熱交錯融合形成別樣舒適異感，讓街道上的路人無不放緩腳步享受這美好時光。 　　但，夢想家城市裡擁有202層的最高大樓卻不同。 　　奇蹟是由一點一滴的時間、努力、犧牲、健康、精神所累積起來，為了高薪、為了福利、為了地位，每一個人無不拼命在工作。 　　即使是奇蹟，有付出才有收獲，這很合理。 　　業務三部，除去少數人，例如一些老人、一些能力好的人、一些擅長摸魚的人以外，今天同樣是忙翻天。 　　萩野霞才剛從別的部門被借調回來，一走至自己的辦公桌前，就看到幾疊堆積累加起來足足超過她手臂長的文件被壓在桌上。 　　「小霞，下週的開會就拜託妳了。」 　　「小霞，客戶那邊有來電話，樣品還需要再做修改，妳再研究看看。」 　　「不好意思，小霞姐，合作的案件我這邊來不及了，剩下就麻煩妳了。」 　　「小霞姐，客戶要求再去跟他說明一次，我先出門，收尾工作就拜託妳。」 　　「萩野，專案方面高層指定要妳來做，這些是特急件，排除其它工作優先處理，不要有遺漏喔。」 　　文件堆起來有多高，萩野霞心情就有多沉重。 　　其實早在謝主任就職之前，弗雷多曾私下告誡過她，人都是劣根性，習慣久了會當作自然，到最後剩下的不是感激與回報，只會有無止盡的壓榨與怨恨。 　　但是，過去的業務三部確實有互助互愛的一面！ 　　那是阿里雅娜和莫部長還在的時候，萩野霞很佩服這兩位前輩與朋友，所以在她們各自調昇之後，也一直想要向她們學習，維持好過去曾經擁有的快樂工作環境。 　　為此，她努力了將近十年。 　　十年之間，萩野霞總是早到晚退，總是處理三倍、四倍、五倍甚至以上的工作，總是盡心盡力的帶領新人，總是不留餘力的替同仁解決問題，總是竭盡心思的為上司處理部門業務。 　　十年過去，結果就是她的辦公桌上文件越堆越多。 　　工作的環境和氣氛從來就沒有更好過，也沒有最差過，因為只有越來越差。 　　除去莫部長以外，以前高昇或調離的每位主任們都沒有感激過她，甚至不分男女都有騷擾和霸凌事情發生過。 　　除去弗雷多以外，幾乎每位同仁都習慣把麻煩丟給她，不論資深資淺都一樣，更不用說還沒三十之前的爛桃花一堆，即使到了最近都還有小丁事件發生。 　　同期快一點的都已經昇主任了，如今她卻反被降為專員。 　　工作失敗、人際糟糕、環境沉淪。 　　這就是萩野霞十年來努力的成果。 　　無聲低頭看著諸多成山的文件，垂下瀏海遮掩住她的面容，按在辦公桌上的雪白小手，不知不覺間背面浮起大量血中帶青的筋絡，就連桌子都有些受不了壓力發出微微作響聲。 　　「小霞。」 　　一聲呼喚。 　　背部感受到輕拍安撫，萩野霞突然抬起頭，瀏海與髮尾甩開，露出了底下被隱藏的容顏。 　　依然是那張熟悉的溫柔面容，只是眼睛沒有笑容。 　　「弗雷多，是你呀，嚇死我了，想怎麼說會有人突然拍我。」 　　晃了晃手中保溫瓶，弗雷多神色有些嚴肅的道：「我剛好要去裝水，經過這邊注意到妳......心不在焉的樣子，所以就過來看看，有什麼問題嗎？」 　　將滑垮下來的文件山重新一個一個堆疊好，萩野霞不動聲色稍稍保持兩人間的距離，她還記得在公司不能暴露彼此關係。 　　「沒事，剛剛只是在思考下午的工作安排，一時恍神，謝謝你喔。」 　　聽見這逞強回答，弗雷多忍不住看向萩野霞的辦公桌，從他認識她以來，十多年間他都沒有見到過這張桌子有乾淨的時候。 　　弗雷多的桌子，每天下班時候一定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屬於自己的一定完成，不屬於自己的就算會讓公司垮臺他也不動半下。 　　每個人被賦予不同職位，每個職位被賦予不同職能，每個職能被賦予不同任務，每個任務都完成這樣才能使一個團體、一個部門又或者是一個公司順利運作。 　　大家都只是運轉機器中的一個小齒輪，如果有誰無法發揮自己的功用，那就應該不適者淘汰，而不是無限分攤出去讓其它齒輪加速磨損。 　　這樣只會形成惡之循環。 　　在這一點上，弗雷多其實是贊同連青仁的觀點，只是他沒有非要別人照自己想法去做，更不會這麼躁進亂來，那種作法只會使潤滑油失去作用，齒輪之間彼此強硬碰撞，同樣會加速磨損汰換而已。 　　萩野霞則正好跟他完全相反，總是希望互助互愛，認為一加一大於二，只要同心協力就能讓部門甚至是整個環境都變好，從而讓大家工作起來更輕鬆也更開心。 　　這個想法是正確的沒錯。 　　但，並不適用於人類。 　　人類在合作當中，能長遠且均衡的發揮最大效用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每個人都乖乖做好屬於自己的齒輪。 　　這也是為什麼要有標準、制度、法規的存在，才能讓一個團體走的長遠，雖然人類常常自己破壞這一切。 　　只談情，不認法，不說理，下場就是萩野霞如今這副模樣。 　　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地步，其實弗雷多不覺得意外，只是每個人都是自由個體，他曾經勸過無效之後就再也不提，作為成年人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萩野霞這麼好，為什麼他還會猶豫是否要一起走到最後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兩人認知在某個程度上有很大分歧。 　　也因此，過去弗雷多很少插手萩野霞的選擇。 　　直至最近察覺到她終於瀕臨崩潰邊緣後，這才開始策畫一切，從為她撇清嫌疑開始，花大錢佈局再到扳倒謝主任，最後則是要順理成章的推她昇職，讓她得到應有待遇。 　　雖然弗雷多並不認為萩野霞昇職主任後就能改變職場的環境和人心，但這也是他最後能為對方做的事情，剩下的就要看她如何選擇了。 　　「嗯，正好妳也知道我家有新人，需要一些業務來練練手，我挑一些簡單的帶回去讓他試試看。」 　　說完，弗雷多就要伸手去拿走一些工作，萩野霞卻突然雙手重重按在文件堆上！ 　　「咚。」 　　桌子發出一陣微沉聲響，雖然不大，但確確實實讓人聽到。 　　附近一些同仁都悄悄探頭出來，一是好奇透明人怎麼會要接手工作，二是訝異工具人怎麼會有這個反應。 　　就在萩野霞面容越發沉默凝重，弗雷多神色越加嚴肅皺眉，兩人間越來越不尋常之時，業務三部門口傳來此起彼落的驚慌喊叫聲音！ 　　「呀！你們是誰！要做什麼！！ 　　「保全！保全呢！快打電話給門口保全和警察！」 　　「這裡是奇蹟公司！你們不要亂來！」 　　尖叫與混亂之中，倏忽一陣碎裂巨響！ 　　門口處，大量黑衣暴徒不斷湧入，領頭一名男子拿著甩棍敲在隔牆上，用力過猛打出一個大洞！ 　　「聽好了，我是政府機關人員，最近接到舉報，這裡有人違反裕民三法，我不管你們是什麼奇蹟不奇蹟公司，現在開始所有人都不準離開座位，一直到調查結束為止！」 　　業務三部裡幾乎所有的人臉色慘白，沒想到看戲終有一天會看到自己身上，嘴中不敢置信的喃念。 　　「怎麼會......」 　　「我什麼都沒做呀......」 　　「公司呢？公司不會保護我們嗎？」 　　其中，陳佳宜反應最為激烈，她小臉漲紅憤怒的咬牙切齒，雙眼狠狠瞪向門口的政府機關人員。 　　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但一切就與她當年曾經歷過的事情一樣！ 　　大批黑衣暴徒衝進來的時候，陳佳宜就有種陷入回憶的既視感！ 　　她沒有想到，原來，即便是再大再優秀再不能倒的企業又如何，在掌握一切權力的政府機關面前，不過就是一隻大一點的螞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