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可可夜總會，生命的故事

客家人是元宵過後就會掃墓祭祖，一早陪老爸去祭祖，當天上山天氣無雨，雲海中隱約可以見到台北101，很像仙境，隨著著太陽出來，蒸發了霧氣，我的心也跟著寧靜與開闊。打算把這幾年掃墓的心情，整理記錄下來，讓自己記憶更深刻。 一直這種家族祭祖暨掃墓行程，近年來老爸就只會找我。其實我們家族是傳統客家人，那種男尊女卑的觀念及非常小心遵守一些習俗故事說不完，而主要是這些親戚永遠跟我寒暄問題大同小異，因為平常見面的時間就少，可能就是種關懷方式。所以每年老爸請我開車陪他上去時，我前一天都會多所掙扎，第一是要很早起，第二則是要開上那狹窄陡峭的山路，還常常起霧。但每次下山總會有些收穫，我總可以漫天的想像與啟發。近幾年我都很細膩觀察那華人社會的社交互動。祭拜完的水果、食物總是彼此交流，拿著蘋果、菜包塞在對方袋子裡，在不常表達真實愛意情感的華人社會，是一種親戚間另類的情感表達。

現場老爸跟家族互動也很有趣，不管如何總是會說「有沒有叫人？」明明每個我都叫過阿伯、叔叔、伯母、叔公⋯他已經養成口頭禪，反正指令下來，我都要再喊一次，他仿佛才會滿意點頭。接著不熟的親戚都會說「這你最小的千金喔？」不等我爸說話，我會搶先說「我是老大！」他們就會一臉驚訝，挺有趣的。這，每年都會上演。他們認為女孩子的「終生大事」就是結婚、生孩子。反正，我在劉家真的挺另類的，我不僅開公司、沒結婚、甚至男性在我還開車載他們。他們每次的反應其實都沒惡意，理解了就覺得可愛，每次回來都會寫下文字，來記錄細節，因為實在太有趣。

翻著過去的文字，有年的重頭戲就是問結婚。 一群人圍著我問「那終生大事呢？」 我回「公司還可以」 他接著說「男朋友怎樣了？」 我敷衍地回答「好好好⋯」 他大叫「有男朋友，為什麼不帶給我們看？」（我就心想即使有男朋友，也不會帶來這呀） 他說「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包紅包？妳是劉家最美麗的女生耶！」 這句話說的大聲，心中有點開心，我卻心中忐忑，因為現場放眼望去很多位劉家女性，這樣說，其他人情何以堪？ 反正同一招，我依舊笑笑敷衍回答「好好好好⋯」就輕易帶過這話題了，哈哈哈哈，原來回答一切這麼簡單，就「好好好好」他們就滿足了。 我還記得那天我的日記寫著：「人生呀，總是像一開始開車上山一樣，在迷霧中專注地走，知道自己要什麼最重要。」 還有，記得有一年我剛剛好看了【可可夜總會Coco】電影的隔天，情感特別滿。那年腦中一直出現可可夜總會的“remember me"旋律，跟著爸爸的腳步，拿著三炷香，拜著一位一位曾經緣深緣淺的親戚與家人。有十歲離開我的阿嬤，我已忘記跟她互動的細節，但卻記得她瞇著眼睛的笑容，與耳朵穿著圓圓的耳環。還有，前些年過世的阿公，我還記得告別式上，老爸憂戚的臉告訴我，他想他爸爸。最後，還有小叔叔，我爸爸最小的弟弟，大腸癌結婚後沒多久就過世，但我小學有段時間很常跟小叔叔玩在一起，他很會畫畫，復興美工科班出身，三合院內紅磚上都掛著著他的大幅油畫。以前還沒有文青的概念，小叔叔就帶著我體驗文青人生，我們去到處去發掘音樂盒鐵鍊裡面的旋律，在從電子琴一個一個按出聲音來，把它記錄下來。下課後，他帶我去體驗五感，我都還記得在院子內的笑聲與玩狗的過往，即使現在記憶片片斷斷，但我依舊記得陽光灑在當時新店田野的景色與嗅覺的味道。 那年掃墓，爸爸還請我一位堂姐，帶著我去祭拜她的哥哥與姊姊。這位堂哥成年那一年騎機車車禍過世，堂姐也是成年之際因為癌症過世。我們那時住在同一棟公寓。我年紀很小，死亡如此近，所以非常非常震撼，這也是開啟我對生命的遺憾與探索，因為這堂生命教育，也一直在想生命的意義為何。很感恩這些親戚與家人，透過生死，讓我去體會生命總是一門很大的課堂。讓我們失去後，再去思考。讓我們獲得後，再用心去體會。 今年很不同，大阿伯說了一些故事，希望我們記得。而這些故事發生時，我爸爸都沒出生，所以從來沒聽他說過。阿伯邊講時，我腦中就自動放映起電影及自己想像與腦補。最早最早之前，幾百年前的祖先是如何穿過台灣海峽？從南部慢慢遷徙往北？後來又如何到了新竹？慢慢形成一個大家族的生活，當時的祖先為了活下來討生活，從新竹往北走到土城，走到中和，而過著佃農的不平等的抽成，又是如何認命的概念？因為阿祖耿直沒有給延平北路的地主送紅包，因為擔憂生活而過世，整個大家族就必須被迫再度遷徙，當時沒有秀朗橋，又是如何渡河來新店的？那年代，小孩生的特別多，每一房都有每一房的故事，有人打拳維生，有人台南賣牛維生，有人種菜，有人撿木材等等，女生大多是童養媳，老爸說阿嬤就是，對我來說女生被賣去別人家當童養媳，又是什麼概念？聽老爸說阿嬤是個很聰明的童養媳，生意頭腦好，菜也賣得特別好...。總之，我像拼圖般，拼湊那個我爸爸的童年，我阿公/阿嬤的童年...，那個年代好遙遠，讓我難以想像，卻又讓我覺得好近，因為沒有他們就沒有我。 不知道為什麼，看似一個沒什麼的祭拜懷念活動，總是不斷觸動我內心的感恩，更看到自己的渺小。從沒有想過，我現在站在這裡，是這麼多的故事堆疊的。 「也許我們無力阻擋時間的流逝，我們也必將與家人與愛人生死相隔。但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人類的記憶，便是對靈魂的延續。」-可可夜總會（coco) 是這麼說的，這也是我每年可可夜總會，生命的故事。